她環視眾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現在!他動不了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給我打!往死裡打!”
虞逍遙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閬華苑每一個下人的耳邊。
“打死了算我的!天塌下來,有我虞逍遙頂著!”
這些日子,傅長安仗著身份,對二房這邊頤指氣使,下人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隻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看到這個往日裡作威作福的世子爺像條死狗一樣癱在地上,手腕被生生踩斷,還被啐了一口,而那位看似柔弱的神醫姑娘,竟然如此狠辣地發話擔責……
襄苧第一個反應過來!
這丫頭性子本就有些潑辣,剛才看到自家夫人被欺辱,早就氣得眼睛發紅。
哪裡還忍得住?她嗷一嗓子,抄起旁邊花架上那個白瓷花盆,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朝傅長安的後背砸了過去!
“狗東西!叫你欺負我們夫人!”
“嘭!”花盆碎裂,泥土四濺。
傅長安被砸得又是一聲嗷嗷叫,後背劇痛,嗆了一嘴泥!
這一下,如同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打他!打死這個畜生!”翠鶯尖叫著,順手抄起門邊一根頂門的粗木棍,沒頭沒腦地就朝傅長安身上招呼!
“王八羔子!叫你囂張!”一個粗使婆子掄起手裡的竹掃帚,劈頭蓋臉地抽下去!
“讓你闖我們夫人的院子!”一個丫鬟端起旁邊一盆剛打來準備擦地的臟水,兜頭就潑了傅長安一身!
“打死他!”
“打!”
棍棒、掃帚、水桶,甚至還有不知誰丟過來的半塊磚頭!
閬華苑的下人們徹底紅了眼,積壓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噴發,朝著地上那個動彈不得的人影狠狠招呼過去!
外間頓時亂成了一鍋滾沸的粥!
鉗製著孟玉蟬的那兩個小廝,早已被這暴力又荒誕的一幕徹底嚇破了膽!
他們親眼看著同伴瞬間被放倒,又看著自家世子爺像條死狗一樣被人踩斷手吐口水,最後被一群紅了眼的下人圍毆……
這哪裡是侯府內院?這分明是修羅場!
那虞神醫簡直就是活閻王!
兩人哪裡還敢再抓著孟玉蟬?
嚇得魂飛魄散,手腳並用地鬆開孟玉蟬,“噗通”、“噗通”兩聲,直接跪倒在地,對著虞逍遙和孟玉蟬的方向就磕起頭來,哭爹喊娘地求饒:
“姑奶奶饒命!夫人饒命啊!”
“小的有眼無珠!小的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孟玉蟬驟然失去鉗製,身體晃了晃才站穩。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這解氣的一幕,目光很快定格在虞逍遙身上。
震驚!
她認識虞逍遙多年,隻知她醫術通神,性情灑脫,卻萬萬沒想到,她竟有如此狠辣利落的身手。
談笑間放倒壯漢,踩斷世子手腕如捏螞蟻,一聲令下便能讓整個院子的下人化身凶神……
一股難以言喻的敬佩,混合著後怕,在孟玉蟬心底瘋狂滋生。
虞逍遙似乎察覺到了孟玉蟬灼熱的目光,她微微側過頭,臉上那層寒霜瞬間褪去,又恢複了幾分平日裡的慵懶,甚至還對著孟玉蟬俏皮地眨了眨眼。
“嚇著了?”虞逍遙帶著點滿不在乎的笑意,隨手理了理自己方才因動作而微亂的衣袖,“行走江湖,沒點壓箱底的手段傍身,早八百年就被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喂了山裡的野狼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隻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孟玉蟬搖了搖頭,衝她莞爾一笑。
閬華苑的外間,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下人們打紅了眼,手中的武器雨點般落在傅長安身上,他早已沒了最初的慘嚎,隻剩下斷斷續續如同破風箱般的呻吟,像一灘爛泥,哪還有半分侯府世子的威儀?
“住手!都給我住手!反了天了!”一道尖利到變調的女聲,突然從門外響起。
長慶侯夫人蘇氏在一群驚慌失措的丫鬟婆子簇擁下,像一陣狂風,衝進了閬華苑的院門。
她原本精心梳就的牡丹髻因疾走而微微散亂,金釵斜墜,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布滿驚惶。
她是得了心腹婆子報信,說世子帶人去了閬華苑,本想過來瞧瞧。
可眼前這景象,徹底擊碎了她所有的盤算。
“長安——!我的兒啊——!”蘇氏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不管不顧地推開攙扶的下人,踉蹌著撲了過去。
她撲跪在傅長安身邊,顫抖的手想去碰觸兒子那張糊滿血水泥汙的臉,又怕弄疼了他,最終隻能懸在半空,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長安!長安你醒醒!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那淒厲的哭聲陡然止住,蘇氏猛地抬起頭,那雙通紅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鉤子,瞬間就死死釘在站在一旁的孟玉蟬身上!
“是你!孟玉蟬!”蘇氏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如同利爪,直直指向孟玉蟬的鼻尖,渾身都在劇烈地發抖。
“好你個毒婦!好狠的心腸!竟敢謀害侯府世子!你這是要造反嗎?來人!給我把這謀害世子的賤人拿下!”
謀害世子?
這頂大得嚇死人的帽子,就這麼狠狠地扣了下來!
院中方才還群情激憤的下人們,被蘇氏這突如其來的威勢和“謀害世子”的罪名一嚇,瞬間噤若寒蟬,驚恐地看向自家夫人。
孟玉蟬心頭也是一凜,但更多的卻是怒火。
她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懼地迎上蘇氏那雙要吃人似的眼睛,聲音清冷,帶著被逼到絕境後的反擊:
“謀害?侯夫人慎言!是您的寶貝兒子,長慶侯府尊貴的世子爺傅長安,青天白日,強闖我孟玉蟬的臥房內室!口出汙言穢語,辱我清譽在先!更是指使惡奴,意圖對前來為我診病的虞神醫行不軌之舉在後!”
她目光掃過地上死狗般的傅長安,又冷冷地看向蘇氏,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弧度:“如此下作行徑,人神共憤!我閬華苑眾人,不過是被逼無奈,略施小懲,阻止暴行,何來謀害之說?真要論罪,也是世子他咎由自取!”
“你……你……”蘇氏被她這番鏗鏘有力的話堵得胸口發悶,一張臉氣得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
“強詞奪理!一派胡言!長安是世子,是這侯府未來的主人!他就算一時糊塗,也自有侯爺和我來管教,輪得到你一個弟媳來懲戒?你這是以下犯上,藐視尊卑!就憑你今日所為,我就能讓侯爺休了你!”
話音剛落,一道低沉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從院門口傳來:
“世子?嗬。他傅長安,若不是這長慶侯府的世子呢?”
“轟——!”
這句話,不啻於一道九天驚雷炸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