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傅長安重傷,不僅身子垮了,前程也徹底毀了。
蘇氏所有的指望都落了空,再加上手中的權柄被架空,在侯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這種從雲端跌入泥潭的滋味,幾乎把她逼瘋。
黎嬤嬤歎了口氣,將藥碗遞到蘇氏麵前:“夫人先把藥喝了吧。”
蘇氏一把推開藥碗,褐色的藥汁灑了一地:“喝什麼喝!我都這樣了,還喝藥做什麼!”
她突然抓住黎嬤嬤的手,指甲幾乎掐進肉裡:“淩姨娘那邊怎麼樣了?”
黎嬤嬤吃痛,卻不敢掙脫,隻得低聲回道:“淩姨娘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已經能下地走動了。”
蘇氏眼中閃過怨毒的光:“她倒是命大!然後呢?她都在做什麼?”
“這...”黎嬤嬤猶豫了一下,“淩姨娘這幾日去了表小姐那兒一趟,還去看了世子...”
“什麼?”蘇氏猛地站起身,聲音尖利,“她去看長安?誰允許她去的!那個賤人想對長安做什麼?”
黎嬤嬤趕緊安撫:“夫人彆急,淩姨娘隻是去送了些補品,待了不到一刻鐘就走了。世子那邊有人看著,不會出事的。”
蘇氏卻完全聽不進去,在屋裡來回踱步,像個困獸:“她去看燼月?去看長安?那個賤人一定在謀劃什麼!一定是的!”
她突然停下腳步,死死盯著黎嬤嬤:“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是不是...”
黎嬤嬤趕緊打斷她:“夫人多慮了。淩姨娘能知道什麼?她不過是去看望看望晚輩罷了。”
蘇氏卻仿佛沒聽見,自顧自地喃喃自語:“不行,不能讓她得逞,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眼中突然迸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去,派人盯著那個賤人!她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還有長安那裡,加派人手,不許任何人接近!”
黎嬤嬤連聲應下,心裡卻暗暗叫苦。
如今的侯府早已不是從前的光景,蘇氏的話還有多少人肯聽,實在難說。
而此刻的淩姨娘院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淩姨娘確實已經能下地走動了,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卻很好。
她正悠閒地修剪著一盆蘭花,聽著心腹丫鬟彙報各院的情況。
“夫人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了不少東西。”丫鬟小聲說,“聽說又換了兩個丫鬟。”
淩姨娘輕笑一聲:“由著她鬨吧。如今她也就隻能拿丫鬟出出氣了。”
“姨娘真是神機妙算。”丫鬟奉承道,“去看了表小姐和世子,果然讓夫人慌了神。”
淩姨娘放下剪刀,用帕子輕輕擦拭手指:“她越慌越好。慌了才會出錯,出了錯...”
她沒把話說完,但眼中的冷光卻讓丫鬟不寒而栗。
“姨娘,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淩姨娘微微一笑:“不急。先把身子養好,往後有的是時間。”
她望向窗外,正好看見一隻鳥兒振翅飛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
蘇氏的屋子裡靜得嚇人,隻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
黎嬤嬤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剛才挨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你再說一遍?”蘇氏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睛死死盯著黎嬤嬤,“長安...不是我的兒子?”
黎嬤嬤伏在地上,哭得喘不過氣:“夫人饒命,老奴也是剛從世子房裡偷聽到,淩姨娘偷偷告訴傅長安的...”
蘇氏猛地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白得嚇人。
她忽然想起當年生產時的情形,想起淩姨娘與她同日生產。
“是淩姨娘?”她猛地抓住扶手,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裡,“那個賤人用自己的孩子換走了我的兒子?是不是?”
黎嬤嬤隻是叩頭,不敢答話。
蘇氏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得嚇人:“好啊,好得很!我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竟然是那個賤人的種!”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眼神瘋狂:“所以我的親生兒子,是傅九闕?”
黎嬤嬤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夫人!這話可說不得啊!萬一猜錯了...”
“錯不了!”蘇氏斬釘截鐵,“同日生產,除了淩姨娘還有誰?難怪那個賤人總是護著傅長安,卻對傅九闕冷落輕視!原來如此!”
她突然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笑容:“好啊...真好...長安既然不是親生的,廢了也就廢了。但九闕,我的九闕還好好的!”
這一刻,蘇氏仿佛變了個人。方才的頹廢一掃而空,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光。
她走到黎嬤嬤麵前,俯下身,聲音輕柔卻讓人不寒而栗:“嬤嬤,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黎嬤嬤嚇得直哆嗦:“沒人了...”
蘇氏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這個秘密,你給我爛在肚子裡。若是傳出去半個字...”她沒說完,但眼中的殺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黎嬤嬤連聲保證:“老奴不敢!老奴一定守口如瓶!”
蘇氏直起身,深吸一口氣。
“替我梳妝。”她突然說,“明日侯府宴客,我這個做主人的,總不能太失禮。”
黎嬤嬤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還又哭又鬨的夫人,怎麼突然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但蘇氏已經自顧自地走到妝台前坐下,看著鏡中憔悴的容顏,嘴角甚至泛起一絲笑意。
是啊,她怎麼能倒下去?
她的親生兒子還好好的,是深得皇上賞識的傅九闕!
隻要認回兒子,她就能重新奪回一切!
“還愣著做什麼?”蘇氏透過鏡子看向黎嬤嬤,“快來替我梳頭。對了,把我那件絳紅色的錦袍拿出來,明日穿。”
黎嬤嬤這才回過神,連忙爬起來伺候。
她小心翼翼地為蘇氏梳頭,發現夫人的兩鬢已經花白得厲害,隻好多抹些頭油遮掩。
“淩姨娘那邊...”黎嬤嬤猶豫著開口,“老奴聽說,她今日去找了表小姐,似乎是在商量明日宴會的事...”
要在往日,蘇氏早就跳起來要阻止了。但今日,她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讓她們折騰去。”
黎嬤嬤驚訝地抬頭,從鏡中對上蘇氏平靜的眼神。
“燼月那孩子,也是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蘇氏甚至笑了笑,“由著她去吧。”
黎嬤嬤心裡直打鼓,總覺得夫人這反應太反常了些。
但她不敢多問,隻好繼續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