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行駛在京城喧鬨的街道上。
孟玉蟬坐在車內,心思卻早已飛遠。今日是殿試之日,傅九闕此刻應在金鑾殿上,於陛下麵前揮灑才學。
她心中既有期盼,又難免一絲緊張,隻盼一切順利。
來福平日駕車極為穩妥,總是循著最便捷的路徑行走。然而今日,行至半途,孟玉蟬卻隱約覺得路線有些不對。
她微微掀開車簾一角,看向窗外。
“來福,這似乎不是回府的路?”她輕聲問道。
來福在外頭應了一聲,聲音依舊恭敬,卻帶著一絲緊繃:“回二少夫人,前頭朱雀大街似乎有貴人車駕經過,臨時封了路,小人隻好繞道而行,從京兆府這邊過去,可能會慢上些許,還請少夫人見諒。”
京兆府?孟玉蟬心中微微一動,並未多想。
隻當是尋常繞路,便應了聲“無妨”,放下了車簾。
然而,當馬車漸漸靠近京兆府所在的那條街時,外頭的喧嘩聲卻陡然增大,並非尋常市井的熱鬨,而是一種群情激憤的鼎沸人聲,其間似乎還夾雜著哭喊和斥罵。
孟玉蟬心下詫異,忍不住再次掀開車簾望去。
這一看,卻讓她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
隻見京兆府大門前,黑壓壓地圍了無數百姓,人群中央,三個瘦弱的身影正跪在石階上,奮力地掄起鼓槌,敲擊著那麵鳴冤鼓!
“咚!咚!咚!”
鼓聲沉重,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而更讓孟玉蟬血液幾乎凝固的是,那三個孩子,她認得!
正是前些時日,傅九闕從蘇氏手中救下的那三個險些被滅口的孩子!
此刻,他們雖換上了乾淨的粗布衣裳,小臉卻蒼白,眼神裡不再是迷茫,而是某種被逼到絕境的悲憤!
為首那個年紀稍大的男孩,一邊用力擊鼓,一邊用儘全身的力氣哭喊著:
“青天大老爺!草民冤屈,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們做主啊!”
“長慶侯世子傅長安,他強擄我們入府!毒打淩辱,將我們折磨得生不如死!事後還要殺我們滅口!”
“求青天大老爺嚴懲惡徒,為我們申冤啊!”
另外兩個孩子也跟著磕頭哭訴,將他們所遭受的非人折磨——道來,細節不堪入耳,聞者無不色變!
孟玉蟬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握著車簾的手抖得厲害。
是傅九闕!
這一切,定是傅九闕安排的!
他故意選擇在今天,在他參加殿試吸引全府乃至全京城所有目光的這一天,讓這三個孩子來京兆府鳴冤。
長慶侯府的主要注意力都被殿試吸引,就算得到消息,反應也會慢上數拍!
而他之前那般強硬地從蘇氏手中救下孩子,恐怕也絕非單純心善,而是早就計劃好要將他們作為扳倒傅長安的枚棋子!
他早已派了人在暗中保護引導這些孩子,確保他們能在今日,準確無誤地出現在這裡。
他根本不屑於那個世子之位?是了,他現在做的,不是爭奪,而是毀滅!
他不要那個位置,但他要徹底毀掉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傅長安!
“天殺的!竟然是長慶侯世子!”
“我就說哪家權貴如此惡毒!原來是傅長安那個畜生!”
“呸!仗著侯府權勢,簡直無惡不作!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喪儘天良!必須嚴懲!砍了他的頭!”
百姓們的怒吼如同海嘯般洶湧澎湃。
“沒錯!去年我那侄兒不過是賣菜時不小心擋了他的道,就被他的惡奴打斷了腿!至今還瘸著!”
“我家鋪子隔壁的老王頭,就因為女兒有幾分顏色,被那世子瞧上,強行擄進府裡,沒過幾天就橫著出來了!說是失足落井,誰信啊!”
“官官相護!咱們平頭百姓哪有活路啊!”
群情激憤,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然而,京兆府那扇大門卻始終緊閉著,毫無動靜。
“京兆府尹呢?!為什麼還不出來?”
“肯定是怕了長慶侯府了!”
“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難道就任由這些勳貴子弟草菅人命嗎?”
“唉……怕是又要不了了之了……這些當官的,哪個不是穿一條褲子……”
難道這血海深仇,最終又要被權勢壓下去嗎?
就在人心躁動,怨氣幾乎要達到頂點之時,人群外忽然響起一個沉穩的聲音:
“肅靜!”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著尋常青色棉布長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裡。
他麵容清臒,氣質沉靜中透著一股矜貴,雖衣著樸素,但那通身的氣度卻絕非尋常百姓,此刻正微微蹙眉,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麵。
大家都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猜測著他的身份。
那男子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那三個依舊跪在鼓前瑟瑟發抖的孩子身上,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又看向緊閉的京兆府大門,眉頭蹙得更深了些。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對身旁的一名隨從低聲吩咐了一句。
那隨從立刻點頭,身形一動,便分開人群,徑直朝著京兆府側麵的小門快步走去。
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或許會帶來一絲轉機?
孟玉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緊緊盯著那個氣質不凡的男子,又看向依舊緊閉的京兆府大門,手心滲出了汗。
九闕啊九闕……
你布下的這局棋,究竟會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