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軍從楊主任辦公室出來,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地回到了修理室。江技師見了,便問:“怎麼了?耷拉著腦袋,是不是高考的事?”
“嗯。”玉軍點了點頭。
“聽說這次高考名額要優先考慮部隊子女,而且還要看誰父親的官大,有人已經告到軍區去了,你呀,就彆想了,好好乾工作吧。”
“你聽誰說的?”
“無風不起浪,肯定是他們班子內部傳出來的。”
“您是不是聽陶乾事說的?”陶乾事是江技師的愛人,玉軍覺得他可能是從陶乾事那裡得到的消息。
“你嫂子就是一個普通乾事,她能知道什麼?彆瞎猜了,你就信我的吧,沒錯。”
“您真有福氣,娶了這麼漂亮的老婆。”
“漂亮有什麼用,也不能當飯吃,還會招來一些麻煩。”
“招什麼麻煩?”
“你不懂,快乾活。”
玉軍本來抱著很大的希望,覺得上大學應該沒問題,沒想到連考場都進不去,心裡感到特彆憋屈。
晚上,他給母親寫了一封信,述說了自己心中的苦惱,信發出後,他心裡才感到輕鬆了一些。
彩雲收到玉軍的來信,為兒子感到惋惜,她準備寫封信好好安慰一下兒子,但不知從何下筆。
這兩天,彩雲想得很多,她聽說省裡新上任的大領導,來了以後就到農村搞調研,很快就出台了“省委六條”新文件,她覺得農村形勢要變。
前天,王紅兵在大隊全體社員大會上,隻是傳達了縣委四級乾部會議的主要精神,對“省委六條”即安徽省委《關於當前農村經濟政策幾個問題的規定》的文件未做詳細的傳達,隻是介紹了其中的主要內容,即發展社會主義大農業,減輕生產隊和社員負擔,分配要兌現,糧食分配要兼顧國家、集體和社員個人利益,允許和鼓勵社員經營正當的家庭副業等。
會後,隊裡的社員都找他了解更詳細的內容,特彆是王家的一些人,都跑到他家來問這問那。沒辦法,他決定晚上再召開一次生產隊全體社員會議,專門傳達“省委六條”文件精神。
會上,王紅兵詳細傳達了“省委六條”的具體內容,重點是:搞好農村的經營管理,農村一切工作要以生產為中心,允許生產隊建立不同的生產責任製,隻需個彆人完成的農活可以責任到人,尊重生產隊的自主權,落實按勞分配,糧食分配要兼顧國家、集體、個人利益,允許和鼓勵社員經營自留地和家庭副業……
彩雲聽了,當即提問:“尊重生產隊的自主權怎麼理解?”
王紅兵道:“這個問題,縣委陳書記在會上是這麼說的,就是生產隊的每塊農田種什麼、什麼時候種、怎麼種?完全由生產隊自主決定,任何單位不得乾預,也有人把這種自主權稱作‘自由種植’。順便說一下,地委對縣裡的領導進行了調整,陳憲誌任縣委第一書記,不再兼任縣革委會主任職務。”
彩雲又問:“‘自由種植’可以‘分組種植’嗎?”
“這個上麵沒說。”
彩雲的‘分組種植’一拋出,會場的氣氛立即活躍起來。
“既然要尊重生產隊的自主權,我們就可以自己做主,我看可以分組乾。”
“我也同意分組乾。”
“我們應該搞責任製。”
……
會場議論紛紛,什麼說法都有,王紅兵有點沉不住氣了,使勁拍了拍桌子,“你們能不能一個一個說?”
這時,彩雲站了起來:“那好,我說。六一年省裡推行責任田,我們搞協作組責任到戶,大家都嘗到了甜頭。現在‘省委六條’強調要尊重生產隊的自主權,允許搞責任製,我覺得這跟六一年的情況差不多,我們可以參考當年協作組的模式乾。”
王紅兵道:“這個絕對不可能,六一年搞的協作組,實際上就是包產到戶,這是違法的,後來連省委主要領導聽說都被追責了,現在誰敢這麼乾?不要命了?”
有人問:“現在油坊的李尚虎不就是包產到戶嗎?他乾了這麼長時間怎麼也沒事啊?”
王紅兵道:“李尚虎是誰呀—他是革命功臣,是縣裡特批的,再說,他榨的油全部賣給了國家,沒有進自己的腰包。”
會場又開始議論紛紛——
“還沒進自己的腰包?連大瓦房都蓋起來了,快成大財主了。”
“什麼功臣?如今成了賭場最大的莊家。”
……
會後,社員們的思想更活躍了,許多人見李尚虎發了財都感到眼紅,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樣,住上瓦房,過上好日子。
特彆是王家的那些人,整天泡在王紅兵家裡,纏著他沒完沒了,非要分開乾不可,弄得王紅兵沒辦法。後來他提出,誰要是不怕坐牢,就出來當隊長帶領大家乾,他不支持也不反對,保持中立。
王家的人商量來商量去,沒有一人敢出來領著大家乾。有人提出,彩雲在會上提問最積極,“分組種植”也是她提出來的,應該問問她有什麼想法。
王紅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便主動找到彩雲:“你在會上提的‘分組種植’,大家都非常感興趣,能說說你的具體想法嗎?”
“我的想法就是這種大呼隆的模式必須要改變,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