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尾的汗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在鎖骨處洇出一小片濕痕。
她垂著手喘氣,指腹反複蹭過手腕內側的血管——那裡還殘留著方向盤的灼燙感,像某種掙脫束縛的烙印。
"手還在抖?"張聿铖遞過一瓶冰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滴在宋清影手背上,激得她打了個輕顫。
她接過水,隻是望著賽道儘頭那片猩紅的指示燈發呆。
剛才踩下油門的瞬間,腦海裡晃過的除了韓崢和寧絮然站在一起的場景,還有張聿铖的臉。
“這裡的彎道設計...”張聿铖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怔忪。他指著賽道內側的防撞欄,“第三個彎道的傾斜角我特意調大了兩度,上次試車時...”
“那等這裡開業,可以送我個會員嗎?”宋清影問道。
張聿铖喉結輕滾,“好。”
“韓崢告訴我,他和寧絮然是逢場作戲,是演給他父母看的。”她終於說出口,聲音被引擎的餘響揉得發碎。
張聿铖沉默著擰開她手裡的礦泉水,瓶蓋發出"啵"的輕響。
"其實我早就想試試了。"宋清影忽然蹲下身,指尖劃過賽道上未乾的胎痕,"以前看賽車比賽,總覺得油門踩到底的人很勇敢。"
張聿铖在她身邊蹲下,肩線與她的在地麵投出重疊的影子。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銀色鑰匙扣,上麵刻著極小的"SQY"縮寫——那是他高中時第一次贏得地下賽事時的戰利品。
“第一次開這台車,我在第四個彎道撞了護欄。”他的聲音很低,帶著金屬般的冷冽,“方向盤卡住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不能讓彆人知道我怕了。”
宋清影抬起頭,撞進他墨黑的眼底。那裡沒有平日的疏離,隻有賽道燈光映出的細碎光塵,像他藏在冷靜表象下的洶湧。
她忽然想起剛才開車時,他始終懸在她座椅後方的手,看似隨意,卻在她過彎時不自覺地繃緊。
"後來呢?"她問。
"後來我把彎道跑了三百遍。"張聿铖站起身,向賽道深處走去,"直到每次過彎都能聽見輪胎尖叫,卻再也不會慌。"
宋清影跟在他身後,運動鞋踩在發燙的瀝青上。
遠處的工作人員開始收拾設備,紫色射燈逐漸熄滅,隻剩下起點處一盞應急燈亮著,在黑暗裡畫出幽綠的光圈。
"其實韓崢來找我複合的時候。"她忽然停下腳步,聲音被夜風吹得有些飄,"我差點就心軟了。"
張聿铖的背影頓住,卻沒回頭。
宋清影看見他攥著鑰匙扣的手,指節泛出青白。
"但我踩下油門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賽道殘留的橡膠味混著夜露的潮濕湧進肺裡,“那個心軟的瞬間,一下好像都被碾碎了。"
應急燈的綠光映在張聿铖側臉上,他緩緩轉過身,掌心的鑰匙扣反射出一點寒芒。
宋清影看見他嘴角似乎揚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快得像錯覺。
"所以你現在還在想韓崢?"他問。
風穿過空曠的賽道,卷起宋清影額前的濕發。她望著他身後延伸向黑暗的賽道,想起剛才衝過終點時,心跳在胸腔裡撞出的劇烈聲響。
"不想了。"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驚訝的篤定。
張聿铖沒再說話,隻是朝她伸出手。
宋清影看見他掌紋裡還沾著點機油,在幽綠的燈光下泛著微光。
她猶豫了兩秒,將手放進他掌心——那裡的溫度比方向盤更燙,像能將所有的顫抖都熨平。
遠處傳來鐵門開啟的聲響,城市的霓虹透過縫隙湧進來,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宋清影忽然覺得,比起身後逐漸被黑暗吞噬的賽道,眼前這片混著機油味的光亮,似乎更值得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