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說完正要抽身,李芳不肯放人,索性關上了大門,說,“彆的事都先放一放!難得陳瑋在這裡,一起坐下聊聊天!”
蘇清:“聊什麼?”
“聊興趣,聊愛好,再不濟,你同他聊工作也行啊!”
李芳的言直口快完全沒避諱三米外,坐在沙發上尷尬抓自己膝蓋的陳瑋。
“李女士,我覺得我和你有必要聊一聊。”
蘇清脫了鞋,拉著李芳進了自己房間,就留下客廳裡三個大老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陳瑋弱弱說了一句,“趁李阿姨不在,要不,我先走吧…”
他想說‘跑’。
一進房門,李芳先開口,“沒經過你同意把人叫過來是我的不對,既然人都來了,你能不能態度好一點。”
蘇清站在床邊,控製著情緒問她,“我剛才態度還不夠好?”
“要是不夠好,在樓下接了陳瑋的電話就直接掉頭走人了,也不至於特意上來給你們送菜!”
她又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硬要撮合我和陳瑋,你覺得他好說話,能溝通,你就想找個這樣的人夾在你我當中,你以為這樣就能解決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了,是嗎?”
李芳抿了抿唇沒接話,背對著蘇清坐了下來。
蘇清上前一步,“我不需要陳瑋這樣的存在,我們之間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你不要乾涉我的生活,我也不給你添堵!大家客客氣氣,相安無事!行不行?!”
鏗鏘的話音碰擊在冰冷的牆麵,像一柄利刃,剖開了彼此避而不談,卻持久難愈的傷疤。
一直背著身的李芳默默沉下頭,抬手抹淚時,手背上那塊顯眼的燙瘢刺得蘇清心口悶悶地顫。
李芳輕吸了口氣,微聲開口:
“清清,我知道你怨小時候我一直把你丟給你奶奶,可那時候日子窮,我同你何叔叔兩個人必須要去城裡打工…我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每次我要去城裡,你就追著我不讓我走,兩隻小手抓著我的衣角,抓得可緊了,掰都掰不開…我一邊掰一邊哭,心裡也舍不得啊,可我還是掙開了你的手,也不管你哭得有多傷心,我還是走了……“
“我走了,我想著吧,再過幾年,過幾年就好了,過幾年就有條件了,就能把你接到我身邊了…可慢慢的,慢慢的,你就再也不追著我了…你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我心裡難過,難過就想著吧,沒關係的,等以後有條件接你到身邊來,我們還會像以前一樣的…就這麼熬啊熬,熬啊熬,好不容易熬到有條件了,可你也出國了……”
“我又和自己說沒關係的,等你讀完書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了…可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國了吧…你又選擇在外地工作……”
“你從小就沒讓我操過心,去國外讀大學也沒讓家裡出一分錢…回來沒幾年,有公司…有房子…有車子…多好的姑娘啊…我說出去人家都羨慕我有你這麼爭氣的女兒。可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啊…以前不容易…現在也不容易…”
李芳頓了幾秒,顫著聲,“是媽給你添麻煩了…”
柔弱的八個字,沉得像把石錘,鑿得人血肉生疼。
蘇清蜷著手微顫,轉向門口,母女都背著身,誰都看不清彼此的麵容。
直到臨近門的人挪了一步,低說了聲,“我真有事…今晚先不回來了。”
淡如水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蘇清出了房門又出了大門,徑直上了車,車門關上的瞬間,她輕吸了一聲帶著鼻音,很快被引擎發動的聲音掩蓋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們之間的問題不是當年李芳拋下了她…
而是那一天,她聽見奶奶同李芳在說話,婆媳倆的私密話,蘇清聽到了…
何章國才是李芳原本想嫁的人,而蘇清的父親是個渾蛋,是他酒後強了李芳才有了蘇清。
之後,李芳再次離開去城裡打工,蘇清沒拉她,再也沒敢拉住她…
何章國,何淼,才是李芳真正的一家三口,蘇清就像李芳手上那塊不該存在的燙瘢,那是小時候蘇清的父親發酒瘋要將熱湯潑到女兒身上時,李芳用手去擋留下的。
蘇清知道真相的那天,那塊疤從李芳手上燙進了她心裡…
似裹脅了刀刃在心肉裡翻攪…
許久之後,白色的車影駛離了小區,而五樓之上,何淼站在陽台眼底微黯,輕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