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濃如潑墨,秒針施施然滑過半圈,客廳內,溫橘色的暖光也浸不透兩人身上的清冷與疏離感。
“雖然我從不參與集團的事,還是想替董事長問一句,關於這次股份轉讓,是否有轉圜的餘地?”
蕭宏惜口裡的董事長是蕭宏峰。
蕭謝與蕭宏峰關係冷淡,蕭董事長便隻能托妹妹過來傳話。
“四年前再見到小姑,您當時就叫我‘小謝’,而不是‘小蕭’。對於蕭家,我知道您同我是一樣的態度。”蕭謝回道,語氣清洌。
蕭宏惜取下金絲邊眼鏡,揉了揉眉心,慢悠悠戴上又說,“蔣行堯今天聯係過我,他想和你談一談。”
如果蕭謝沒遇到顧敏,此刻聽見‘蔣行堯’三個字還需要想一想是誰,畢竟十幾年沒見過這位名義上的‘表哥’。
“如果是關於股份收購,他應該直接聯係霖老,一切按正常流程。”
聽出蕭謝的乾淨利落,蕭宏惜起身,“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她走向酒櫃,為自己倒了杯睡前威士忌。
回到房間的蕭謝看了眼手表,11點45分。
以往的新年零點對他來說並無意義,可這次不同,即便知道是私心作祟的任性,他還是決定打電話。
何況她隻當他是小孩,小孩本就該任性的,不是嗎。
他勾了勾唇,成功說服了自己。
蕭謝單手插兜立在落地窗前,彆墅小區的夜景沉寂,隻有耳畔不斷傳來嘟—嘟—的待接聲,之後的每一聲都像是經曆了一分鐘,直到遲了很久的熟悉聲音傳來,“你好,我是蘇清。”
顯然,她看都沒看來電顯示就按了接聽,匆忙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醉。
蕭謝愣了一秒才問道,“蘇清,你在哪?”
這麼晚了,喝醉在外?
電話裡背景聲喧鬨,有女聲傳來‘您的一張電影票,請掃描支付’。
“抱歉,我先付錢。”蘇清切到付款界麵,切回時,才看到屏幕上蕭謝兩個字。
怪不得聲音很熟。
她扶著櫃台走了兩步,接著說,“是蕭謝啊,新年快樂。”
剛接通時他察覺她微醉,那麼現在的聲音完全可以聽出,蘇清是真醉了,因為緊接著‘新年快樂’之後,她打了個很輕的酒嗝。
“你一個人嗎?”蕭謝問她。
這時候說‘一個人在外麵晃悠’的話,聽著真的狼狽,但事實上她狼狽的還少嗎?
蘇清索性編了個謊,“不是啊,同顧敏一起,人很多。”
之前確實和顧敏一起,加上顧父,後來見了蔣行堯,四個人了,不算少…
然後,她問他,“你在哪呢?”
話落之後是許久的沉寂,安靜得仿佛剛才與她說話的蕭謝隻是腦子裡的幻覺,蘇清木訥訥拿下手機看了看,屏幕黑成了石墨,沒電了。
也許蕭謝的來電真是幻覺,已經無從證實。
看了眼售票大堂的時間,11:55分,離電影開始還有段時間,她踩著隨性的弧線走到角落的休息椅邊坐下,伴著周圍的喧鬨聲漸漸睡著了…
…
蘇清是被煙花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眼往大堂外看了看,視角有限,隻能見到稀稀疏疏的星火墜落。
也不是特彆喜歡看煙花的人,但她起身往大堂外去了,煙火還在繼續,她難得有興致想看一次完整的盛開與消散。
也許是醒得太晚了,也許是走得太慢,最終隻趕上新年煙花落幕後散場的人流。
蘇清被人海推搡得反胃,她想撤離,但左右行人匆忙,堵得她暈頭轉向。
直到腳下一空,她整個身子往後跌了過去,卻在這時一雙手拉住了她。
站穩後蘇清剛想向扶她的人道謝,卻抑不住胃裡翻騰,不及彎腰就吐了出來。
她撲在麵前人身上吐的,見到那人胸前都是她的傑作時,蘇清覺得光光語言的道歉已經不足以彌補了…
“沒關係。”
那人先說道,扶著她的手沒有鬆開,語氣裡聽不出怒,低沉溫和的聲音十分耳熟。
蘇清抬眸見到的果然是蕭謝。
筆挺的個子高挑得像棵鬆樹,棱骨分明的五官染了一層寒風裡疾跑過後的紅暈,襯得他眼眸深黑,藏著墨畫裡悠遠寧靜的湖光月色。
多好看啊…
蘇清心想。
蕭謝脫下外套,翻開乾淨的內側,幫蘇清仔細擦了擦外衣和手。
抬頭見到蘇清唇角的汙跡,他用身上的衣袖輕輕抹去,笑著問她,“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