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有本事,直接帶著弟弟嫁過去,也會讓她在一開始就矮了人一頭,很難挺得直腰杆。
二老太太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小雪先去,等在那邊站住腳了,或是有孩子了,再接繼剛過去也來得及。至於繼剛,你也不用擔心,不是還有我嗎?奶奶彆的不行,摸雞蛋的本事還是有的,怎麼也餓不著你。”
她會摸雞蛋孵小雞是出了名的,每年都能靠賣小雞仔賺些錢,要是隻等著彆人養活,早不知道受多少白眼了。
但二老太太這人向來低調,以前並不怎麼和他們往來。後來嚴柏山過世,倒是對姐弟倆多有關照,也都是偷偷的,何曾把這麼大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過?
嚴雪下意識便要拒絕,“奶奶……”
二老太太像是知道她在顧慮什麼,“繼剛可是我的孫子,有出繼單,有村裡人作證。旁人就算想管,也得先看我樂不樂意。當初分家,我也是分了家當的,有兩間房,還有一口箱子。”
說這話時眼神很沉,完全不像平時那個不問世事,隱形人一樣的寡居老太太。
嚴雪還想說什麼,嚴繼剛鬆開了一直緊握成拳的手,“姐,你還、還是讓我留、留下吧,我不怕。”
小少年仰頭望著她,臉上雖還有不安,眼神卻是堅定的,“等你站、站住腳了,再來接、接我過去。”
想想他的口吃,他的不敢出門,再想想他故作堅強的懂事……
嚴雪咬咬牙,“最多半年。”
不舍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隻給自己半年時間,在那邊站住腳,至少也得找到條來錢的路子,總不能指望彆人幫她養弟弟。
嚴雪離開那天,嚴鬆山一家都沒有來送,幾個小的雖然探了頭,很快又被爹媽叫了回去。
兩口子實在憋氣,本來還以為婚事不成,好歹人走了,房子能給他們騰出來,沒想到嚴雪竟然把嚴繼剛留下了。
這妮子不是最在意這個弟弟嗎?
總不能之前都是裝的,一找著好前程,就立馬急著把包袱甩了吧?
不過他們來不來送,也沒人在意。嚴雪有二老太太送到院門口,有親弟弟送到村子外。
眼見越走越遠,幫她扛著包袱的小少年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嚴雪終於站住了腳。
不用她開口,嚴繼剛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抿抿唇,最後還是沒忍住,“姐,你、你會回、回來的吧?”
“最多半年。”嚴雪摘下了自己的手套。
嚴繼剛同樣摘掉手套和她拉鉤,拉完不等她說什麼,包袱一塞轉身便跑,跑出很遠又偷偷回頭看她。
隔太遠嚴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他轉過去之後,拿手背抹了一下臉……
三天後,老式綠皮火車停在了長白山腳下一個被雪覆蓋的小鎮。
聽乘務員報澄水站到了,嚴雪裹好圍巾拿好行李,剛出站,就看到有人舉著個紙殼做的牌子,上麵寫著“嚴雪”兩個字。
她走過去,“是秋芳姨嗎?”
包裹嚴實的女人跺著腳點頭,上下一打量,“你是小雪?”
嚴雪說是,對方立馬把紙殼一折,夾在胳肢窩下,伸手來接她拎著的行李,“幾年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你不說,我都沒敢認。”
又問她:“東北冷吧?我剛來那會兒不知道厲害,耳朵、手都生了凍瘡,拿凍清煮水泡了好幾年才好。”
顯然這是個健談的,嚴雪也就跟著她往外走,“還好,姑姥姥特地囑咐過這邊冬天冷,讓奶奶幫我把棉衣改了。”
“你姑姥姥就是能操心,自從我說這邊冷,年年寫信都要問。”
單秋芳笑,嚴雪眉眼也彎彎的,“姑姥姥是關心你,她這次還讓我捎了不少地瓜乾,給你跟孩子吃的。”
“這麼遠還讓你背東西,也不嫌乎沉。”單秋芳嘴上抱怨,眼裡笑意卻更深了。
她帶著嚴雪擠出人群,“先去我那吧,我給你做好吃的。等明天歇好了,再去林場。”
“還是先去林場吧,早見完也能早放心,我奶奶和我弟弟還在家裡等消息呢。”
到底是遠房親戚,還許多年未見了,嚴雪並不想打擾人家。何況這年代房子都擠,城裡糧食還是按人口供應的,彆說招待客人了,有時候自家都不夠吃。
她甚至沒想讓單秋芳陪著她去,還是單秋芳見實在勸不住,找了個熟人讓去自家說一聲,堅持穿越大半個澄水,把她帶到了森鐵車站,“去林場得坐小火車,那邊偏,有些地方還沒修路,客車開不進去。”
實在沒忍住又問:“真不先上我那兒去?”
“我要是真在這落戶了,還愁以後沒機會?”嚴雪笑,“到時候一定帶著謝媒禮去謝你。”
“你能過好就行,我還貪你那點謝媒禮。“
森鐵火車站不大,隻有一排小平房。兩人進去的時候剛好有一趟小火車要發車,單秋芳找人一問,立馬拉著嚴雪往裡跑。
“就是這趟,現買票不跟趟了,上了車再補。”
她把嚴雪推上去,自己剛要上,後麵有人喊:“秋芳姨!秋芳姨在這嗎?”
單秋芳腳都踏上了鐵梯,下意識回頭,“誰找我?”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迅速滑過來,鞋上套著的自製冰鞋都沒解,就跳上了台階,直喘,“你、你家大強掉冰窟窿裡了,我媽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
話還沒說完,單秋芳瞬間變色,“大強掉冰窟窿裡了?救上來了沒有?”
這可是三九天,零下二三十的溫度,搞不好要凍死人的。
小姑娘雖然著急,口齒卻還算清晰,“救上來了,當時老多人都在附近溜冰……”
“我這就回去。”單秋芳跳下鐵梯便跑,人都跑出去六七米了,想到什麼又匆匆回頭,“我家裡有事,小雪你先自己去。人叫齊放,在金川林場,你去一打聽就能找著。”
“我也去看看。”
嚴雪聽得清楚,趕忙拎起剛剛放下的行李,才轉身,火車已經晃悠悠開動。
隨著乘務員“砰”一聲關上門,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見了。
直到入夜,又是吃藥又是拿高度白酒擦身,總算把孩子的體溫降了下來,單秋芳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這邊叫金川的林場有兩個,一個金川,一個小金川,她當時應該沒說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