黴味裹著腐爛的草葉香湧進鼻腔時,褚玄陵後槽牙輕輕一咬。
他垂眸盯著座椅縫隙裡的黴斑——那黴斑不是普通青灰,而是帶著暗紅血絲,像被血水泡發後爛在陰濕處的棉絮。
前座遮陽板上七枚染血指甲還在幽光浮動,他能聽見指甲串相互碰撞的輕響,像極了老道士廟裡那串被雷劈過的招魂鈴。
"哢嗒"。
車門鎖死的瞬間,他袖中銅錢劍的銅鏽蹭著掌心,刺得生疼。
這是老道士用雷雨天劈斷的棗木芯串的,此刻發燙的溫度比以往高了三度——說明周圍陰煞濃度在飆升。
他餘光掃過儀表盤,指針全部停在零位,連油表都指著空,可引擎聲卻像悶在缸裡的牛吼,震得膝蓋發麻。
"師傅,這是去哪?"他故意把尾音放軟,像個迷路的夜歸人。
後視鏡裡,司機的眼珠動了動。
青灰眼白下,暗紅血絲正順著瞳孔往外爬,像蛛絲在玻璃上漫延。"送客......最後一單。"沙啞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鏽鐵,尾音拖得老長,最後一個"單"字幾乎要散在風裡。
車子突然猛踩油門。
褚玄陵後背撞進座椅,窗外的路燈"唰"地拉長,變成細長的光條。
原本停在便利店前的貨車虛影般掠過,車身上"青陽市冷鏈"的字樣扭曲成一團墨漬。
他盯著擋風玻璃,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玻璃上裂開——左邊半張臉是尋常的黑外套青年,右邊半張臉卻泛著青白,眼角爬著淡黑霧。
"破妄眼,開。"他在心裡默念。
係統提示音在識海響起時,視網膜像被潑了層溫水。
三重視野疊在眼前:最清晰的是現實層,捷達的座椅皮套開裂處沾著暗褐色汙漬;第二層是靈界淺層,車底盤拖著條半透明的灰鏈,鏈上掛著碎紙片似的魂體殘片;第三層最模糊,卻能看見司機後頸浮著團暗紅霧氣,霧氣裡纏著根細若遊絲的金線。
"因果線?"他睫毛顫了顫。
老道士說過,活人因果線是金紅,亡魂因果線是暗金,若金線發烏......他喉結動了動——那是被執念燒穿了輪回道的凶魂才會有的顏色。
車子"轟"地衝進隧道。
黑暗裹著陰寒灌進來,褚玄陵看見隧道壁上有青白色光斑浮動,湊近了看竟是無數張人臉,有的張著嘴無聲尖叫,有的閉著眼流淚。
司機的手在方向盤上泛著青,指甲縫裡塞著黑泥,他突然想起劉女士說丈夫失蹤前最後通話是"幫人送趟貨,說是河底撈上來的老物件"。
"河底......"他摸向懷裡的黃紙符。
歸元符的朱砂在指尖發燙,這是用公雞血混著無根水畫的,能定住陰物軌跡。
他裝作調整坐姿,指尖在座椅縫隙裡一按——符紙"刺啦"貼在鐵皮上,係統麵板立刻跳出提示:【靈車坐標已鎖定(靈界B區廢街13號)】。
隧道儘頭的光比預想中亮。
褚玄陵眯起眼,看見一片荒涼的街區。
路燈是歪的,燈柱上纏著發黴的紅綢;商鋪招牌東倒西歪,"國營副食店"的木牌上還沾著半塊發黑的月餅;最遠處有口井,井沿爬滿青苔,水麵浮著層油光,倒映出無數張模糊的臉。
"到了。"司機突然開口。
他轉過臉,這次褚玄陵看清了——那根本不是張人臉,皮膚像泡發的牆皮,一說話就往下掉碎屑,露出下麵青灰色的肌肉。
他的視線掃過司機胸口,那團暗紅霧氣裡的金線更粗了,順著車頭方向延伸,最終沒入廢街儘頭的井口。
"最後一單......"司機重複著,手慢慢摸向腰間。
褚玄陵看見他腰帶裡彆著把生了鏽的改錐,刀刃上沾著暗褐色的東西,湊近了能聞見鐵鏽混著血的腥氣。
係統麵板突然在眼前炸開紅光。
【檢測到"因果線收束術"觸發條件】的提示滾動著,後麵跟著一行小字:【目標因果線連接至河底沉棺,收束後可定位失蹤者遺骨】。
褚玄陵的手指扣住袖中桃木劍的劍柄。
老道士說過,因果線收束術是拿活人的陽火燒斷亡魂的執念,輕則折損三年陽壽,重則......他盯著司機後頸那團暗紅霧氣,又想起劉女士哭紅的眼睛——照片裡丈夫抱著女兒的笑臉還在手機裡存著。
"執行。"他在心裡咬牙。
桃木劍的木柄貼著掌心,突然泛起溫熱的觸感。
那是老道士臨終前塞給他的,說"這劍認主,該出鞘時,它比你更急"。
此刻劍脊上的七星紋路正在發燙,像七顆小太陽,把他的手掌烙出紅印。
司機的改錐已經拔出來了。
他轉過半個身子,青灰色的臉上裂開個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嘴黑牙:"小友,該下車了......"
褚玄陵的拇指抹過劍格。
係統提示音還在響,但他聽不清了。
他望著車外那口井,井裡的油光突然翻湧,水麵倒映出個模糊的人影——那是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後頸有道傷疤,和劉女士手機裡照片上的丈夫分毫不差。
"來了。"他輕聲說。
掌心的桃木劍突然震了震,像在回應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