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的另一邊孫家。
一大早王玉蘭起床，先去院子裡的牆角冰缸裡拿了幾塊凍豬肉和血腸，這是前兩天娘家哥哥給她送來的。
過節了，家裡殺了一頭豬，要不是因著她現在身子重，是要接她回去住幾天吃殺豬菜的。
不過她沒回去，兄弟們也給她送了不少。
說她現在懷著孕，不能缺了營養。
家裡就她一個姑娘，從小上到爺爺奶奶，下到哥哥弟弟都偏寵著她，爸媽就更不用說了。
她剛把肉拿出來，孫全從外邊回來，看她拿了不少的肉，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這要做什麼好吃的？”
王玉蘭把一小半肉用水泡好，費力的直起身笑道，“過節了，給你做點兒好吃的，昨天我哥來你不是還念叨殺豬菜嗎？中午我給你做個殺豬菜。”
“做殺豬菜也用不了這麼多肉和血腸吧？”
王玉蘭找了個小袋子，將剩下的肉和血腸放袋子裡，“盆裡是咱們吃的，這些我打算一會兒去陸營長家給南星帶過去，我還讓她幫忙寫了對聯，正好一塊兒拿了。”
聽她這話，孫全沒再說什麼，直接時了屋。
早晨熱的饅頭，熬的玉米渣粥，又攤了幾個雞蛋。
過年了嘛，也吃點好的。
可孫全拿起筷子來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卻遲遲沒動。
王玉蘭催促道，“吃啊，你不是最愛吃蔥花攤雞蛋了？”
孫全看著那盤子攤雞蛋，半晌才道，“是啊，我最愛吃蔥花攤雞蛋了，小時候家裡窮，我又早早的沒有爹，誰都看不起我們孤兒寡母的，家裡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那年也臘月裡，眼看著到年了，家裡彆說肉了，吃的得了沒了，我娘東家借西家借，最後終於借到了幾斤二合麵還有兩個雞蛋，她給我們蒸了饅頭，炒了蔥花攤雞蛋，那是我第一次吃蔥花攤雞蛋，隻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好吃的了……”
王玉蘭聽著孫全的話，突然間也沒有胃口。
她隻知道他喜歡吃蔥花攤雞蛋，可從來沒聽他說過為什麼喜歡吃。
隻覺得這菜對他的胃口。
如果知道是這麼來的，她或許不會在年關當口做這道菜。
更不會和饅頭一起做，讓他應景。
果然，下一句就聽孫全道，“也不知道我娘她們現在乾嘛呢，過年了，有沒有肉吃，能不能吃上蔥花攤雞蛋。”
王玉蘭壓下心中的情緒，給他夾了一筷了雞蛋，輕聲道，“放心吧，家裡有地，隊上年前肯定也會分東西的，再者說了，這個月你不是往家寄了二十塊錢呢嗎？”
“啪”的一聲，孫全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嚇得王玉蘭抬起了頭，就見他一張臉陰沉沉的。
“王玉蘭，我就知道，我給我媽她們寄了二十塊錢，你一直不痛快呢，怎麼著，憋到年根底下了，終於憋不住了是嗎？那是我媽，生我養的我媽，我給她寄二十塊錢怎麼了？你拿著家裡的東西送給不相乾的人我都沒說什麼，我給我媽寄二十塊錢，看你這陰陽怪氣的，還真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哪裡陰陽怪氣了？”王玉蘭不想大過節的和他吵架，開口解釋道。
“你少給我裝了，怎麼會聽不懂？那麼一大塊豬肉，得有小二斤吧，你說送就送，連跟我打個招呼都不打，我說你什麼了？我給我媽多寄十塊錢，你就耿耿於懷，你可真是會分親疏遠近，原來在你眼裡，我媽還不如一個外人，過節了，我這當兒子的惦記著我媽怎麼了？她把我拉扯大，才享了幾天的福就被趕回去了，我都是為了你啊，你知道看著我媽灰溜溜的走，我這心裡是什麼滋味嗎？咱們如今在這兒吃香的喝辣的，我一想我媽連蔥花攤雞蛋都舍不得吃，我這心裡……”
王玉蘭從來沒想過孫全會這麼想。
當初婆婆推了她，孩子差點兒沒了，他也是痛哭流涕的跟自己道歉，說婆婆的不對。
那些話好像還在耳邊回蕩，怎麼反過頭來，成了她容不下婆婆把她們趕回老家了？
王玉蘭深吸一口氣，不知道他今天在鬨什麼脾氣，還是好言相勸。
“你不想我給南星拿東西我就不拿了，不過我並沒有把外人看得比家裡人還重，南星對我而言有救命之恩，當初如果不是她，我這條命甚至咱們孩子的命都不一定能留下，隻是一點兒吃的，遠不及我對她的感激，至於咱媽，你也不用擔心，她們的戶口關係都在村子裡，大隊長就算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會短了她們的東西，再者，就算一個月十塊錢，在村裡也過得挺好的，不至於連個雞蛋都吃不上……”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在你眼裡，除了錢還有什麼？你就真的一點兒人情味都不顧了嗎？沈南星對你有恩，我媽對我就沒恩情了嗎？”
孫全突然打斷了王玉蘭的話，眼底通紅。
“給她們寄十塊錢，你覺得你很大肚了是嗎？十塊錢就想買斷我媽對我的恩情？王玉蘭，你做夢，想都不要想。”
他拿起桌子上盛著蔥花攤雞蛋的盤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彆以為你攤個蔥花攤雞蛋就想取代我媽，你比不了，王玉蘭，你根本不懂，你做的蔥花攤雞蛋永遠比不上我媽的。”
盤子摔在地上，瓷片四濺，有塊雞蛋也甩了出去，正落在王玉蘭的褲子上，沾上一片油漬。
王玉蘭看著那片油漬，隻覺得心臟被狠狠的紮了一刀。
她抬頭看向孫全，突然笑了一聲，“我是，在你心裡我做什麼都比不上你媽，可你媽怎麼走的你心裡清楚，當初我也讓你選了，你媽的走跟我沒關係，是你的選擇。”
“那還不是你逼我的？”
王玉蘭閉了閉眼，她早該看清這個男人的，她就知道，她和他媽之間，他從來就沒想過上她這邊。
“你如果覺得是我逼你的，那就是吧，我現在還可以繼續給你選擇，你可以把你媽和你妹妹接回來，也可以把我送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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