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真的是皇子之間為了奪嫡而設下的陰謀,那性質就完全變了。從太子的個人品德問題,上升到了動搖國本的政治鬥爭。
“證據呢?”李承業冷冷地問道。
“兒臣暫時沒有證據。”李軒坦然道,“但隻要父皇給兒臣時間,兒臣定能將這幕後黑手,揪出來!”
“哼,空口白牙,誰不會說?”李湛冷笑道,“依我看,這不過是你的脫罪之詞罷了。”
“是與不是,查一查便知。”李軒針鋒相對,“父皇,兒臣懇請,將那酒樓的掌櫃,以及今日在場的所有下人,全部收監,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同時,徹查京中所有皇子府邸近期的資金往來和人員調動!兒臣相信,隻要查,就一定能查出蛛絲馬跡!”
三司會審!徹查皇子府!
李軒這幾句話,擲地有聲,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幾顆巨石。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們不怕查,因為這件事確實不是他們乾的。但他們怕的是,一旦開啟徹查皇子府的先例,他們屁股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萬一被翻出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個李軒,太狠了!他這是要拉著所有人一起下水!
金鑾殿上的氣氛,再次變得詭異起來。
蕭淵跪在那裡,一言不發。他已經徹底看明白了。李軒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跟他解釋什麼。他的所有話,都是說給皇帝聽的。
他在用一場更大的“陰謀”,來掩蓋他自己的“醜聞”。
而且,他還成功了。
皇帝顯然已經動心了。因為相比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犯下的風流債,他更關心的是兒子們之間的殘酷鬥爭,是否會威脅到他的統治。
李承業沉默了良久,他那深邃的目光,在幾個兒子臉上一一掃過,看得他們心裡直發毛。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角落裡那個始終沉默的絕美女子身上。
“蕭凝霜。”
蕭凝霜嬌軀一顫,緩緩抬起頭。
“你來說,今天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所有的壓力,都轉移到了蕭凝霜的身上。
她的回答,將決定李軒的生死,蕭家的榮辱,乃至整個大周朝堂未來的走向。
李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前麵鋪墊了那麼多,演了那麼久,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他看著蕭凝霜,眼神中沒有逼迫,沒有威脅,隻有一種複雜的,近乎懇求的目光。
蕭凝霜與他對視,在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她看到了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東西。那不是紈絝子弟的欲望,也不是陰謀家的算計,而是一種……掙紮,一種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她的心,猛地一痛。
她想起了父親在來的路上,那疲憊而無奈的眼神。想起了李軒在酒樓裡,那番對利害關係的精準剖析。
她知道,如果她說出真相,李軒固然會死,但蕭家,也必然會卷入一場更加可怕的政治漩渦。她的父親,她的家族,都會成為皇子鬥爭的犧牲品。
屈辱,不甘,憤怒,理智,責任……無數種情緒,在她的心中交織,翻滾,撕扯。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眼中的恨意與掙紮已經褪去,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對著禦座,緩緩叩首,聲音空靈而清晰,響徹在寂靜的金鑾殿上。
“啟稟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句句屬實。今日之事,確實是一場誤會。”
當蕭凝霜那句“句句屬實”落下時,整個金鑾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大皇子李遠臉上的肌肉僵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二皇子李湛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他們怎麼也想不通,作為最大的受害者,蕭凝霜為什麼會臨陣倒戈,幫著李軒撒這個彌天大謊!
蕭淵高大的身軀微微一晃,他閉上眼睛,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深切的痛苦與無奈。他知道,女兒做出了怎樣的犧牲。為了家族,她親手將自己推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火坑。
李軒則在心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後背傳來的濕冷觸感告訴他,剛才那短短的片刻,他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贏了。
但贏得,卻並不輕鬆。
禦座之上,李承業看著下方神情各異的眾人,狹長的雙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明的光芒。
蕭凝霜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作為一個帝王,他一眼就看穿了這其中的利害權衡。蕭家,選擇了妥協,選擇了與太子捆綁。
“誤會?”李承業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看著蕭凝霜,“既然是誤會,你脖子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尖刀,再次將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蕭凝霜嬌軀一顫,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那裡的刺痛提醒著她剛剛發生的一切。她貝齒緊咬下唇,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軒的聲音再次響起。
“回父皇,那道傷,是兒臣的錯。”
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自責與悔意,演技之逼真,足以讓天下最好的戲子都自愧不如。
“當時情況危急,凝霜小姐為了保護兒臣,不慎被歹人所傷。兒臣……兒臣心中有愧,無顏麵對將軍,更無顏麵對凝霜小姐。兒臣當時想著,乾脆一了百了,所以才從凝霜小姐手中奪過匕首,想要自儘謝罪。幸得將軍及時趕到,才沒有釀成大錯。”
他這番話,說得是聲情並茂,感人肺腑。
既解釋了蕭凝霜脖子上的傷痕,又解釋了為什麼匕首會在他手裡。最重要的是,他還順便給自己塑造了一個有情有義,知錯能改,甚至不惜以死謝罪的“癡情種”形象。
簡直是天衣無縫!
大皇子李遠聽得目瞪口呆,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竟找不到任何破綻。
蕭淵更是被李軒這番無恥的言論給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活了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黑的能說成白的,死的能說成活的,明明是禽獸行徑,到了他嘴裡,竟然成了一場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感人戲碼。
人才啊!真是個人才!
李承業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李軒,那眼神,仿佛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這個兒子。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你們二人,私定終身,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搞得滿城風雨,又該當何罪?”
來了。
李軒知道,最後的考驗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禦座上的父皇,擲地有聲地說道:“父皇,兒臣知道,今日之事,有違禮法,敗壞了皇家聲譽。兒臣與凝霜小姐,甘願受罰。”
“但,兒臣鬥膽,懇請父皇,成全兒臣與凝霜小姐!”
他猛地一叩首,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兒臣,懇請父皇下旨,將蕭凝霜小姐,賜婚於兒臣,立為太子妃!”
求婚!
他竟然當著文武百官(雖然今天沒上朝,但皇子們都在),當著盛怒的皇帝,當著苦主蕭家父女,再一次,提出了這個在所有人看來都荒唐無比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