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石室那厚重的、刻滿符文的石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
沒有腳步聲。
一道素青的身影,如同融入寒霧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寒玉床邊。
是雲夙。
他依舊是那副隔絕塵世的清冷模樣,仿佛之前的狼狽與毒傷從未發生。唯有那雙寒潭深眸,此刻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與探究,如同最精密的透鏡,仔細地審視著寒玉床上的我。
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緊閉的眼瞼,仿佛直接落在了我體內那緩慢運轉的“冰焰”之上,落在那被寒玉之氣反複淬煉、冰冷如玄冰的意誌核心之上。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如同在觀摩一件正在自行淬火、逐漸展露鋒芒的絕世凶器。
片刻,他緩緩伸出那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尖並未夾帶金針,而是虛懸在我心口上方寸許。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青綠色氣息,如同初春最柔韌的藤蔓,從他指尖緩緩探出,極其小心地、試探性地,觸碰著我心脈外圍那層由凶兵“冰焰”形成的、冰冷而暴虐的能量屏障。
“滋…”
微不可察的輕響。那青綠氣息剛一接觸暗金色的“冰焰”,瞬間便被那毀滅性的冰冷鋒芒湮滅了一小縷!如同投入熔爐的嫩芽!
雲夙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但他眼中非但沒有失望,反而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滿意的光芒。
他收回手,負於身後。清冷的聲音在空曠寒冷的石室中響起,如同冰珠墜地:
“意誌凝冰,引煞淬鋒。很好。”
“然,牽機毒核深植,凶兵戾氣如淵。三日之期,非是虛言。”
他微微俯身,那雙能洞穿虛妄的寒眸,清晰地映出我因劇痛和虛弱而毫無血色的臉,也映出我即使閉目、依舊從眉宇間透出的那股冰冷不屈的恨意。
“寒玉之氣可淬意誌,亦可凍裂神魂。引煞過甚,反為煞噬。”
“欲求生路,需行險招。”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明日此時,以‘九陰引’為引,行‘換血之法’,引地脈陰煞入體,強行衝撞牽機毒核,助你凶兵徹底吞噬其半!”
“此法,九死一生。成,則毒解三成,凶兵之力再進一階,心脈可續七日。敗…”
他未言敗局,但那冰冷的眼神已說明一切。
九死一生?換血引煞?
這瘋子!他不僅要我駕馭凶兵,更要我主動引煞入體,加速這場危險的吞噬!他是在用我的命,去喂養他的實驗,去驗證他那瘋狂的理論!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衝垮了剛剛建立的沉凝!體內的暗金“冰焰”感應到心緒波動,猛地一漲!
“唔…”劇痛瞬間加劇,一口帶著冰晶的汙血湧上喉頭,又被強行咽下!身體在寒玉床上無法抑製地劇烈痙攣了一下!
雲夙的寒眸中,那絲滿意瞬間化為冰冷的警告:“心緒激蕩,引動凶兵,是嫌命長?”
他直起身,不再看我,轉身走向石門。素青的衣袂在寒霧中飄動,留下最後一句冰冷的話語,如同判官的朱筆:
“明日此時,是生是死,由你抉擇。”
石門無聲關閉,將他的身影隔絕。
石室內,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寒冷、深入骨髓的劇痛,以及那沉甸甸壓在心頭、如同催命符般的“選擇”。
九死一生…換血引煞…
冰冷的汗珠混合著血汙,從額角滑落,滴在深藍色的寒玉床麵上,瞬間凍結。
意識在劇痛和抉擇的煎熬中沉浮。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試圖淹沒那盞剛剛點燃的心燈。
但就在這滅頂的絕望邊緣——
靈魂深處,那被寒玉反複淬煉、冰冷如玄冰的意誌核心,驟然爆發出更刺目的光芒!
**怕死?不!**
**我怕的是死得無聲無息!怕的是大仇未報!怕的是命運依舊被這些豺狼踐踏!**
**九死一生?那便搏這一線生機!**
**引煞入體?那便以煞為刃!**
**雲夙要實驗?那便利用他的實驗!將這凶兵之力,化為我斬斷枷鎖的利劍!**
這決絕的意誌,如同在冰封的怒海上掀起的驚濤!瞬間壓倒了恐懼!體內那因怒意而躁動的暗金“冰焰”,在這純粹而冰冷的意誌引導下,非但沒有失控,反而如同被注入新的指令,猛地收縮、凝聚,變得更加沉凝、更加銳利!那撕扯心脈的痛楚,竟奇異地轉化為一種…淬煉的灼熱感!
緊握著烏沉匕首的右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呻吟。掌心凍結的傷口處,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金紅光芒,頑強地穿透冰層,在幽暗的石室中,如同地獄業火中永不熄滅的——複仇心燈。
深藍色的寒玉床麵上,一顆顆內部閃爍著金紅冰藍雙色異芒的血冰珠,在幽光下無聲地訴說著:
煉獄未出,心燈已燃。引煞為刃,便在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