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老爺,求求你們,放過江先生吧!”
“我們給你們磕頭了!”
“砰!砰!砰!”
無數人開始對著郡兵的方向用力磕頭,額頭與土地的碰撞聲,如重錘砸在每個士兵的心坎上。哭喊與哀求彙成聲浪,衝擊著這支軍隊。
許多郡兵臉色發白。他們本就是農家子弟,人群中甚至有他們的鄉鄰、叔伯!
一個年輕的士兵,看著人群中一個抱著他手臂哭喊的婦人,嘴唇哆嗦著。
“阿……阿娘……”
另一個士兵,看到了自己村的村正,那個平日裡最是威嚴的老人,此刻也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他們手中的兵刃開始顫抖,變得無比沉重。
他們是兵,要聽軍令。
可他們也是人,是農民的兒子!
讓他們向自己的父老鄉親,向這些給了他們生命的恩人揮刀?
他們……做不到!
“鏘啷……”
一聲輕響,一個士兵的長戟脫手落地。
這聲音仿佛會傳染。
“鏘啷!”
“鏘啷啷!”
兵器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趙虎回頭看去,心涼了半截。他最精銳的士兵,此刻個個低著頭,戰意全無。
軍心,散了!
趙虎後背冷汗儘濕,他懂了。今日若動江源分毫,這五百人休想走出此山——不是被亂刀砍死,而是要被這民意的汪洋活活淹死!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他娘的,這幫酸儒嘴裡念叨了八百年的道理,今天讓他親眼見識到了!
這江源……到底是妖人還是神仙?
硬闖是死路,撤退又無法向郡守和陳家交代。
進退維穀之際,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士族門客藏身的山道上。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有了!
趙虎深吸一口氣,將刀插回鞘中,用儘全力吼道:
“鄉親們!靜一靜!聽我說!”
聲音蓋過哭喊,人群瞬間安靜,萬千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趙虎挺直腰杆,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擲地有聲。
“此事,必有誤會!”
“江先生興修水利,改良農具,教化萬民,此等功績,本官早有耳聞!如此大賢,怎會是罪犯?”
“我看,定是有人惡意構陷,搬弄是非!”
他說話間,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山道方向。
“鄉親們放心!本官也是農家出身,深知各位不易!”
“今日之事,本官會親自回稟郡守大人,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江先生一個清白!”
說罷,他對著人群,猛地一抱拳。
“都給老子把家夥撿起來!”
趙虎轉身對著手下低吼一聲,隨即大手一揮。
“撤!”
一聲令下,五百郡兵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撿起兵器,調頭狼狽而逃,其狀不似撤退,更像潰敗。
百姓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天歡呼!
“將軍英明!”
“多謝將軍!”
“江先生得救了!”
山道上,那名士族門客看著這荒誕的一幕,麵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他不敢耽擱,連滾帶爬地朝潁川城狂奔而去。他必須立刻將這“萬民請命”的恐怖景象,傳回陳家!
……
潁川,陳府。
議會廳內,檀香嫋嫋。
陳氏家主陳彥,正悠閒地品著香茗。
當滿身塵土、麵如死灰的探子將山腳下發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稟報完畢後。
議會廳內的空氣都凝固了。
許久,陳彥才輕輕放下茶杯。
他沒有暴怒,沒有咆哮,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
他隻是平靜地從探子手中,接過了那份記錄著情報的布帛,拿到燭火前。
“呼——”
布帛瞬間被點燃,火光映著他明暗不定的臉,嘴角竟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家……家主?”
陳彥輕笑一聲,將燒儘的紙灰拍掉,慢條斯理地說道: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嗬嗬,說得真好。”
“這江源,倒是給了我一個驚喜。”
“本以為是頭籠中虎,未想是條入海龍。”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晚霞,眼神幽深。
“堵,是堵不住了。”
“既然硬的不行,那我們就……來軟的。”
他轉過身,笑容愈發濃鬱,也愈發冰冷。
“他不是喜歡當老師嗎?”
“他不是喜歡教化萬民,受人愛戴嗎?”
“好啊……”
陳彥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我便給他一個天下最大的講台!”
他對著門外,沉聲下令:
“來人!”
“備上一份厚禮,一份……誰也無法拒絕的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