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庭院裡的石桌石凳,一動不動,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塵。
鳳淵坐在那裡,福安新沏的茶,熱氣升騰。他端起茶杯,湊到唇邊,熱流順著喉嚨滑下。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底卻是一片死寂的寧靜。這副姿態,比宮外那些養尊處優的富家翁,更顯出一份從容。
廊下,淩紫月站著。
她看著這一幕,胸口一緊,呼吸都停了半拍。
假的。
這平靜,這安然,都是假的。
這裡是冷宮,是皇宮裡最不見天日的地方,石縫裡滲出的寒氣能鑽進人的骨頭裡。他一身修為都沒了,成了個普通人,怎麼可能受得了!
他隻是在撐著。
用最後一點力氣,撐著那份可笑的體麵,不讓她這個妹妹看了心慌。
不能再這樣了。
他的身子,會垮的。
一個念頭在淩紫月心裡生根,下一刻,便長成參天大樹。
她驟然轉身。
繁複的裙擺掃過地麵,帶起一片塵埃。她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冷宮,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裡回響,每一步都踏著她的決心。
……
皇家煉丹房。
大夏王朝的心臟地帶之一。
丹火終年不滅,濃重的藥香混雜著火元力,在空中凝成淡淡的紅。
丹房正中,一座八卦丹爐矗立。
爐身符文密布,引動地脈真火,爐口吞吐著赤紅的火舌。
一個灰麻衣老者,背對門口。
他頭發乾枯,胡亂束在腦後,一雙眼睛卻釘死在爐膛的火光上,雙手正捏著法訣,每一次變動,都引得爐火一陣跳躍。
大夏首席煉丹宗師,藥塵。
“藥宗師。”
一道女聲從丹房外傳來。
藥塵眉頭一皺,手上的法訣沒有停,頭也未回。
“何事?”
他的聲音乾啞,透著一股被打擾的火氣。
淩紫月走入丹房。
灼人的熱浪撲麵而來,她白淨的臉頰被熏出一片潮紅。
她對著那個枯瘦的背影,深深躬身。
“紫月,想為一人,求取一枚‘九陽固元丹’。”
“嗯?”
藥塵捏訣的手,停了。
丹房裡的嗡鳴聲,在這一刻也似靜止。
他轉過身。
那是一張刻滿溝壑的臉,神情古板,一雙渾濁的老眼,看向淩紫月時,帶著一種工匠審視材料般的挑剔。
“九陽固元丹?”
他開口,語調平直,像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此丹,主藥為三株百年‘赤陽草’,輔材十七種,皆為至陽之物。引地火煆燒七七四十九個時辰,老夫親手煉製,成丹的可能,不到三成。”
他的目光在淩紫月身上停留,那眼神,像是在問,也像是在審。
“此丹藥性酷烈,是給鎮守邊疆、氣血耗空的宿將,或是為國操勞、心力枯竭的重臣準備。公主殿下,你要給誰?”
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秤砣,壓在淩紫月心頭。
淩紫月的掌心滲出汗。
她迎著那道目光,吸了一口氣。
“為……鳳淵。”
丹房內針落可聞。
連八卦丹爐裡翻騰的火舌,都詭異地矮了半寸。
“誰?”
藥塵掏了掏耳朵,渾濁的眼睛裡全是費解,好似聽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詞。
淩紫月挺直了背。
“鳳、淵。”
“嗬。”
藥塵喉嚨裡發出一聲乾笑,咧開的嘴露出滿口黃牙。那笑聲裡沒有溫度,隻有赤裸裸的輕蔑。
“公主殿下,你是在消遣老夫?”
淩紫月一張臉,血色褪儘。
“藥宗師,鳳淵他身子骨弱,冷宮裡又寒,我隻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