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蕉葉紙,蘇錄的學習進度總算沒耽誤。
這天晚上,蘇有才在紙上寫下個大大的‘永’字,終於開始正式教他書法。
“‘永’字雖簡,卻涵蓋了楷書所有筆畫和架子。現在我便以‘永’字為例,授你正楷筆勢。”說著他將永字拆開,一筆一劃地寫道:
“點為側,側鋒峻落,鋪毫行筆,勢足收鋒;
橫為勒,逆鋒落紙,緩去急回,不可順鋒平過;
直筆為弩,不宜過直,太挺直則木僵無力,而須直中見曲勢……”
學完永字八法之後,蘇錄便按照老爹的要求,先描紅再臨摹,細細揣摩,反複練習。
書法是個慢功夫,急不得。背書卻是個急活計,慢不得。慢了就背不完了……都已經進九月了,他還沒開始背最最重要的‘四書’呢。
原因無它,背完‘小四書’後,就沒有便於背誦的四字韻文了。
《孝經》還好,隻有短短一千八百字,主要內容是孔子與曾子的對話。眾所周知,孔言孔語,簡明優美,也很方便背誦。蘇錄半天就搞定了……
至於《孝經》的內容,到底是在洗腦還是禁錮人心,他根本不在意。把自己變成一台無情的考試機器,是考生最基本的修養。
就算上頭說雪是黑的,炭是白的,隻要考試會考,他也照背不誤,絕無二話。
反正考完了就沒用的東西,管他這那的了……
難背的是《小學》,這本書全是朱熹從現成文獻中摘抄出來的。全書六卷共兩萬七千字,分內外篇。內篇包括《立教》《明倫》《敬身》和《稽古》,以選錄儒家經書為主,‘萃十三經之精華’。
另有《嘉言》、《善行》兩外篇,輯錄了曆代賢德之士的嘉言和善行……兩外篇足足兩萬七千字,占了整本書的大頭。
好在《小學》是啟蒙用的,內容不深,蘇錄大都能理解,隻是有些字不認識,還有好些詞句搞不懂,所以他還是得跟著老爹從頭到尾學一遍……
“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絲……”蘇有才教導他道:“鞶,蒲乾切。此句出自《禮記》,意思是幼兒能夠自己吃飯,要教他用右手。會說話了,就要教他們學習答話,男孩用‘唯’,女孩用‘俞’。給男孩子的荷包用皮革,女孩的荷包則用絲帛。”
蘇錄運筆如飛,快速記錄著自己不懂的地方。該說不說,他現在寫字的速度突飛猛進了。
但這樣逐句講解,速度就慢下來了,老父親一晚上累個半死,也隻能講個三千字。
“這樣下去得背到什麼時候?”蘇錄不禁發愁。
“你就知足吧,原先《小學集注》也要背的,那個字數更多。”蘇有才喝口蜂蜜水潤潤嗓子。
“為什麼現在不背了?”蘇錄問道。
“因為做集注的陳選,在成化末年被太監誣告下獄而死,先帝昭告天下學校,停用了他的集注。雖然本朝給他平了反,但禮部也一直沒有奏請,恢複使用陳選集注。”蘇有才道:
“說白了,科舉又不考《小學》,大家都想省點事兒。”
“這樣想就對了。”蘇錄深以為然。
結果,一本《小學》他足足背了九天,而且是吃飯睡覺都在背,才把它啃下來。
最恐怖的是九月初三這天,蘇錄學習了《小學·善行》的最後一篇,又進行了《百家姓》和《千字文》的第七次,也是最後一次複習;以及《小學·明倫》的第六次複習、《小學·嘉言》第一篇的第五次複習;還有《小學·善行》第一篇的第四次複習!
這麼多的內容,看都能把人看懵,彆說他這個背的人了。這天他足足背了八個時辰才完成任務,背到最後兩眼都直了……
“秋哥兒,快歇歇吧,喝碗蜜水還下魂兒。”可把蘇有才和蘇泰心疼壞了,趕緊儘其所能的照顧上了。
當然老爹隻負責心疼,照顧還得老哥來……
其實他倆也很累,族學同樣進入了備考階段,蘇有才白天教學任務很緊,晚上回來還得長時間輔導兒子,累得他眼圈也黑了,嗓子也啞了,但看到蘇錄願意上進,而且有能力上勁,他比什麼都高興,再累也願意。
至於蘇泰,酒坊裡的活本來就夠辛苦了,他還得時不時下河上山,供應蘇錄念書,也累得雙下巴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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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九九重陽。
這天是酒坊投料、開釀新酒的大日子,關係到所有人的生計,重要性甚至超過了春節。
這一天,各家酒坊都會舉行隆重的重陽下沙儀式,蘇家也不例外,所有男丁傾巢出動,蘇錄也得來幫忙。
不過他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就連他大哥春哥兒,也從太平書院回來了。聽伯娘驕傲地說,大哥是要上台祭天的……
屆時蘇錄也會全程上台,不過是在邊上打旗的背景板。
雖然是背景板,他也被早早叫去酒坊,跟其他打旗的少年一起,聽負責儀式的堂伯蘇有彭囑咐,待會兒該怎麼站位,怎麼吆喝。
其實很簡單,就是持著旗間隔站好,儀式開始後,聽堂叔喊什麼,他們就跟著喊什麼,相當於一排人肉喇叭。
囑咐完他們,蘇有彭就去忙彆的了。蘇氏一族的少年們便圍一圈聊開了……
“聽說春哥兒他們,完事了每人還能分一刀豬肉呢。”一個小胖子憤憤道:“憑什麼咱們就得白打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