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爺爺同意了?”哥倆欣喜道。
“娃兒都有了,不同意能怎麼辦?”大伯歎氣道:“唉,麻煩還在後頭呢。”
“先糊弄著把婚結了再說吧。”蘇有才道:“不能讓孩子生下來就被人笑話。”
永寧雖然夷漢雜居,民風奔放,但像程家蘇家這種大家族,講的還是內地那一套。至少麵上要說得過去……
“你倆可管好嘴巴,千萬彆到處亂講!”大伯娘又叮囑他哥倆道。
“嬢嬢放心,我絕對不會,我都見不到外人。”蘇錄便道,這就是來自宅男的自信。
“俺也不會說,俺都聽不懂!”小金寶也驕傲道。
“……”蘇泰卻一味悶頭扒飯,不敢搭腔。
“程家不會刁難咱們吧?’大伯娘又有些擔心。
“應該不會。孩子可不在老三肚子裡,而且他們還自詡詩書傳家。”蘇有才盤算道:“怎麼看,更著急的都是他們。”
“老子明白了!”大伯忽然又一拍大腿:“我說今天程家怎麼這麼消停!八成是那程老漢兒,不想在這哏節兒上撩火!”
“那彩禮能少給些不?”伯娘馬上問道。
“背時婆娘,現在是扯這個的時候嘛?”大伯白她一眼。
大伯娘登時不樂意了,絮絮叨叨說什麼,這天上掉下來的婚事,哪有錢操持?明年春哥兒要考秀才呢……
把蘇滿聽得又坐不住了,擱下飯碗道:“我吃飽了。”
說完便起身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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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泰也要回酒坊蒸糧了,蘇錄跟著他一起出了堂屋。
“小叔的事好歹算解決了,二哥放心了吧。”蘇錄把二哥送到樓下。
“嗬嗬……”蘇泰憨笑道:“解決了就好,小叔怎麼怪我都成。”
“他謝你還來不及呢。”蘇錄笑著目送二哥走遠,便上樓回房,準備完成今晚的功課。
卻見老爹已經在床上放躺了。蘇錄便問道:“要不明天再講?”
“時間緊迫,不能耽誤啦。”蘇有才以莫大的毅力坐起來,使勁搓了搓臉,回到桌邊坐定道:“今天該講啥了?”
“可以開講‘四書’了。”蘇錄答道。其實他一直在等這一刻。之前學的那些都是前菜,接下來才是正席!
“嗯。”蘇有才點點頭,緩緩道:“《大學》、《中庸》、《論語》、《孟子》這四書,是維係天下的根本,地位至高無上。所以從蒙學到太學,都以其為最核心的教材,將來考科舉也是如此。”
“為什麼呢?”蘇有才又自問自答道:“因為四書構建了一套‘修齊治平’的完整框架——《大學》是基礎,乃‘孔氏之遺書,初學入德之門也’;《論語》是根本,是孔氏門徒做人做事的規範;《孟子》是發展,詳細闡述了‘仁政’;《中庸》乃理想,描述了德行的最高標準和人生的最高境界。”
“所以我們學習四書,也要按這個順序,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定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
蘇有才說完前言,便翻開一本手抄的《大學章句》道:“之前就跟你說過,必須以朱子的《四書章句集注》,為‘四書’唯一解釋,不得偏離其義。”
他又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所以學的時候不要質疑,越質疑越痛苦,而且會惹來麻煩。等到有朝一日你中了進士,再發表不同見解不遲。”
“兒子知道了。”蘇錄點點頭,老爹多慮了。他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考試機器。
“好,那我們開始吧。”蘇有才便給兒子講起《大學》來:
“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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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有才今天確實太累了,咬牙給蘇錄講了千把字,就頂不住哈欠連連了。
蘇錄雖然意猶未儘,但不想成為蘇家第二個壓力怪……好吧,其實他也夠嗆。
父親和大哥因為他讀書,多受了多少累啊?
但既然意識到了,那就得改,蘇錄堅決下課,催促父親上床。
蘇有才這才往床上一躺,立馬就鼾聲如雷開了。
蘇錄去打水給老爹擦了手腳,又給他蓋上褥子……現在已經是九月了,夜裡開窗睡覺還是挺涼的。
可是關上窗戶,鬆油燈的煙又能把老爹生生熏起來。但自己又不能晚上不學習,那就半途而廢了,蘇錄隻能暗歎自己不孝,然後給老爹蓋厚點……
懷著複雜的心情,蘇錄坐回桌前,抓緊開始睡前的‘黃金一小時’,卻忽然心中一毛,抬頭便見窗外有個黑影,在朝自己冷笑。
“啊!”蘇錄嚇得差點把硯台扔出去,幸好及時看清那人不是彆人,而是自己的‘好大哥’春哥兒。
“你可真是個孝子。”蘇滿看一眼裹成粽子的蘇有才,稱讚都充滿了諷刺。
“沒辦法,窮人想讀書就得付出代價。”蘇錄歎氣道。
“但這代價是你爹來付。”蘇滿抽掉撐窗的叉竿,關上了窗戶道:“你熄了燈來我房間。”
蘇錄也不知道大哥要乾啥,但還是乖乖吹了鬆明燈,來到隔壁房間。
蘇滿成年之後,便得到這間書房兼臥房,雖然他兩個月才回來一次,但屋裡頭依然一塵不染,顯然伯娘經常打掃。
蘇錄站在桌前,看著桌上的文房四寶,還有桌後的那排書架,不禁十分羨慕。
“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晚上就在這裡讀書。”蘇滿在桌後坐定,板著臉道:“不是為了你,是怕把二叔和夏哥兒凍出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