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眾人正欲進往聽狂閣而去,方娘子已是翩遷著迎了出來。
“寒公子安好!”方娘子一福,笑意拳拳:“我還道是自己錯聽了呢,卻是沒有!”
“我這裡邊兒的事兒,也差不多都是得了。一會就差人替公子烹上茶來,幾位慢慢坐著罷。”
說完,方娘子就想再進去再交待幾句,一錯眼之間,好似見到了宇文女郎?!方娘子走了幾步想看個真切,那身著藍衫靛裙,棕紅織錦長髾的清瘦身影,不是宇文淩旋又會是誰?
“今日還真是湊巧!這經久不見的人,都是到這裡聚全了。”
“哪裡是什麼湊巧,還真是哪裡都能跟著。”阿衛嘟囔了一句。他自以為聲音很輕,方娘子卻是聽了個真確。
“方娘子,你也在這裡?!”宇文淩旋已是走近,先招呼起來。
“宇文女郎安好!”方娘子一禮:“女郎已是多日不來園子了,今日既來了,怎麼就逛到了這裡?”
“我是隨著寒公子來的。”宇文淩旋大大方方說了出來。隻是她這廂大方了,其他人倒均是彆扭了。
劉赫一臉冰霜,大跨步走進了聽狂閣;阿衛瞥了一眼宇文淩旋,大有不堪煩擾之色,隨即也快步跟上了劉赫;沈家娘心裡已是猜到了七、八分,卻不好露出什麼,於是招呼了唯一真正懵懂的宋顏,尾隨著進了聽狂閣。
心肝比七竅還多一竅的方娘子,幾息之間就嗅出了味道。這必是宇文女郎對耀王生出了心思來,而耀王卻是流水無情,宇文女郎便是處處跟隨,用了一個“黏”字決。
本來這誰中意了誰,該黏的,該跟的,都是無關緊要,甚至還能成就一段佳話美談。隻是而今這兩人,一個是自家女郎閨閣密友,一個又是一心戀慕自家女郎的,這事就變得有些離奇起來。
“宇文女郎,平日裡你最是安靜無爭的,怎麼如今倒是。。。。。。?”方娘子掩著口笑道。
宇文淩旋看了看方娘子那一點笑意都沒有的眼眸,苦歎了一聲,柔聲道:“方娘子,我曉得你心中必定是在嫌我不端。更曉得我們幾個之中,你素來最是敬重梅素,寒公子又是仰慕梅素之人。可如今,梅素都快要成婚了,難道你還撐她要霸著寒公子不放不成?”
方娘子聽得,暗中道了一聲厲害: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臉上笑容卻更盛了些:“宇文女郎這是從何說起?我雖是在此處管事,也就是半個奴才,能有什麼去撐起盛家女郎?”
“方娘子,你們那些事,彆打量著我們都不知道,不說破而已。”宇文淩旋見方娘子雖是自稱奴才,話裡話外卻是不敬她分毫,心中不平,便氣惱地說了一句,隨後就想要進去琴序。
方娘子卻是玉臂一伸,硬生生攔住了去路:“宇文女郎!既然你知道,那就該曉得厲害!說話更得仔細上幾分。”
“你想要嫁予寒公子,原是與我們無關,可你一口一個霸著,就是在謬論盛家女郎,那便是不行!”
“再者說那寒公子又不是個物件兒,誰又能霸得住?”
方娘子說罷行了一禮,還是言笑晏晏的樣子。可眼中的警告之色,宇文淩旋見了,也是怵了一下。半響才想起自己是個門閥女郎,卻為何要怵個奴才,才是氣哼哼瞥了方娘子一樣,側身繞過,徑自追著劉赫而去。
“平日裡裝乖賣巧的,卻也是個見到杆子就要往上爬的!”方娘子腹誹著,想此事是不是要告知女郎,再一想這又與女郎何乾?女郎如今跟恪王都在養傷,又是婚期日漸近,管她這等閒事作甚?!於是招呼了仆從們,又去園中彆處查看、布置,一心隻想等大郎來時,能誇讚幾句。
宇文淩旋卻是初次來這聽狂閣,進得了門,一樓尋了一遍,並不見人,隻好提了裙裾往二樓上去,待見到“餘音”門匾之時,便知劉赫定在此處了。
宇文淩旋四處打量了一回。方才所見一樓的布置,精煉清雅。尤其是那碩大書房中滿滿的書籍,壓低了貴氣,反添了好些書香。而這二樓,卻是一副紙醉金迷之態。描金的屏風、鑲玉的桌椅、一人高的整枝珊瑚樹、鋪於地麵整張的白虎皮。。。。。。更有那妝室氣派華麗,內裡金粉、胭脂、口脂、香丸無一不全不好,尋常閨閣之物是半分也比不上。
“盛梅素這是要愧煞旁人麼?”宇文淩旋驚歎了一聲,忽想起自己因是獲贈了家學館之股,也算得是這裡的東家,心中對盛馥生出幾分愧疚來:梅素!我知你曆來麵狠心軟,對我是好的。隻是如今,我劍已出鞘,不能铩羽而歸啊!如今得罪的,隻能來日再還了!
宇文淩旋深吸了一口氣,踏著細歩,走入了琴房。但隻見。。。。。。
劉赫背手站於回廊之中,正眺望著那一塘早已凋落的水芙蓉;阿衛呆呆地站在一隅,出著神不知在想些什麼;沈家娘被宋顏拖著,圍在“餘音”邊上,有些窘迫;隻有宋顏,興奮地麵泛嫣紅,眼露星光!
看見劉赫背影落寞,心念一動,宇文淩旋便直奔那“餘音”而去,也不說話,隻拿眼神示意邊上二人讓開,不管宋顏不服,也不理沈家娘眼神中的奚弄,兀自坐下,輕握了下雙手,定下了神,纖纖十指便撫上了琴弦。
劉赫望著那衰敗的池塘,眼眸便如這池塘一般暮氣沉沉。
初秋之風縷縷,裹著一點點涼意,撫過了劉赫周身,侵入了劉赫胸膛,心,便一絲一毫地鈍痛起來!
果真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麼?不然為何老天要給足了希冀,卻在一息之間又捏個粉碎?
家?親人?又都是什麼?家應是暖意圍繞!親人應是真心以對!然孤的家中,又豈能尋到一絲暖意?那些她們,又哪裡來什麼真心?卑顏屈膝,都隻為換個榮華富貴而已!
誓言?盟約?原來都隻是笑話麼?當然是笑話,孤已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劉赫氣血湧動,喉頭發甜,正在強自抑製之時,輕靈的琴音飄散了起來,擁住了劉赫即將暴虐而起的心,柔柔地安撫著。。。。。。。
“梅花引。”劉赫輕輕囈著:“梅素!在你眼中,孤是否也隻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