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個朝代的事兒,本宮也記不清了。就當是大漢之時吧!”
“大漢朝有一帝,有嫡皇子兩人。長兄崇文,幼弟擅武。這哥兒倆也就差著兩歲,幼時也是要好,到哪裡都是一處。這樣一起大著,直到大皇子的束發之年,便開始各懷心事,漸行漸遠。”
“原是那一年,皇帝起了立太子的心思。這兩個嫡子一大一小,一文一武各有千秋。大的呢,博古通今、謀略過人,看著又是謙遜恭讓,溫文爾雅。但這皇帝也是清楚,他這大皇兒啊,實則是個心機深沉的。且他的心機所用之處,是不分裡外、不辯親疏。這樣的表裡不和之相實則不能讓皇帝安心,故此就未曾依從立長立嫡之禮,直接定了他做太子。
“這二皇子,自幼喜武習武,於兵法兵策頗有天賦。雖於文韜上斷是越不過他兄長去,但在兵略上,倒是勝過一籌。隻是他行事時常魯莽冒進,還會偏聽偏信。皇帝雖中意他有赤子之心、寬厚仁愛,但又是怕他終成暴虎馮馬,故也不能決斷能否把江山交付於他。”
“這皇帝便是這般左右搖擺、難以取舍,遲遲不能定奪。如此一拖便是拖了兩、三年。兩個皇子麵上依舊是手足情深,背地裡卻是卯足了勁兒要爭個高下。這一爭,便連婚事也爭上了。”
“那朝有一尚書令,大儒世家。他夫妻二人那就是人中翹楚,學識樣貌人品心性樣樣都是頂尖高拔。可就是這樣神仙一般的夫婦,膝下隻得了兩個女郎,便再無所出。”
“或是老天覺得虧欠了他們,那兩位女郎生得是國色天香,天上地下難尋其類,當真是無可比擬。若定要找個來比的。。。。。。或者隻有如今的鄭貴嬪可有一試。但要較真兒了,鄭貴嬪頂了天,也就似了那家大女郎的皮相,這內裡,就是天壤之彆了。”
“這兩位女郎,貌雖相似,心性卻是迥異。大的那個,飽讀詩書,琴棋詩畫無一不精,為人更是端莊矜持,仁厚有節;與之相較,小女郎便不知要遜色了幾許。整日裡除了賣嬌撒嗔,便是專心於妝扮,書也不肯好好讀,琴也不能彈幾曲。把尚書令夫人氣得將她關了整整一年。這一年,那小女郎實在是百無聊賴,倒是沉下心讀了許多醫書。”
一口氣說了許多,晟王妃停下喝了口茶。劉赫取下一直暖於炭爐上的銀壺,給晟王妃續上熱水。一切看似如常。
“後來呢?”劉赫問,出聲才知,這嗓子居然有些緊得發啞。
晟王妃笑笑:“焱兒莫急,這故事啊,長著呢。你且耐心些聽。”
“這兩位皇子,爭的便是這尚書令家的大女郎了。兩人這討好的心思是層出不窮,什麼都是想了,做了。而大女郎因是一向持重慣的了,並未曾被這些孟浪所動。反倒是那方被解禁的小女郎,常是不請自來地穿行於二人之間。明擺了就是一心想著能替代她姐姐,做那枝首之花。”
“怎奈何呀,這兩位皇子都是不中意她。隻盯著那大女郎雙雙不肯放手,吵吵嚷嚷的鬨出好些事來。尚書令於此煩擾不堪,幾次暗示皇帝對這兩個皇子應是稍加管束,怎奈那皇帝每次都是一笑而過,並不當真。倒是皇後,半真半假地跟尚書令娘子打趣說呀,她家大女郎日後是要許給太子的,如今誰急也是無用。”
“如此的,又是一年。這太子還是未定,親事也仍是相爭不下。眼看著這兄弟倆再也要裝不下去和睦,就要撕破了臉。不料峰回路轉地,二皇子竟然受人蠱惑出了一記蠢招,全盤皆輸!”
“也是怪他一貫的魯莽輕信,情急之下居然納了尚書令家的二女郎之計。那二女郎說她姐姐原就是個特彆之人,於這些世俗的均是看不上眼,且偏愛有勇有謀敢作敢當之人。若想贏得芳心、娶得嬌妻,必得出其不意,甚至用強的。”
“二皇子徘徊不決,然還是敵不過心魔,終於是在一次酒醉之後,帶了兵馬便要去尚書令家裡搶親。這親,自然是搶不成的。待他酒醒自悔不迭,也是來不及的了。”
“第二日便是眾多朝臣上本參他意圖強搶士族女郎、舉止失德,行徑卑劣,玷汙宗室、有愧朝堂。。。。。。皇帝本要重罰,皇後以命相求,才換得二皇子得了個閉門思過,不得召不得出的結果。那太子之位,自也就失之交臂,與之無緣了!”
“此事三月之後,大皇子得封太子。皇帝賜婚,將尚書令家大女郎指給太子做太子妃,小女郎為太子偏妃。尚書令家一門兩個女郎,均是做了太子妃,也算是光耀門楣了。”
“母妃!”劉赫若有所思:“可是那太子跟二女郎糾合著設計了二皇子?”
“焱兒當真是心思縝密!你所料不差。那搶親一事,正是大皇子跟二女郎一同設的計。哦,當叫太子了!”晟王妃像安撫般的,拍了拍劉赫的手,示意他靜心些。
“那太子,從來就是不喜二女郎,然做皇子也好,成太子也罷,後宮裡多一個人,也是無關緊要。因此兩人原是說好了,隻要計成,太子便收了二女郎做偏妃。得知皇帝要賜婚之前,太子便自己開口求了來。”
“次年,太子既冠。也即將大婚。許是皇帝、皇後心裡明白二皇子乃是被設計陷害,想補償些他。便解了他的幽禁,又封了王,賜了封地,也指了婚。說來,這門婚事也是湊趣,皇帝給二皇子指的,居然是當朝大將軍家的女郎。”
“要知道大將軍家中兒郎無數,女郎卻隻得一個。一家都是愛若珠寶,珍惜異常。世人都說她嫁予誰家,便是帶著家裡的老子兄弟們一起嫁的,哪個要敢輕言妄動的,隻怕要被揭皮拆骨。”
“當年大司馬之位懸空,大將軍便是一人執掌天下兵權。那是跺跺腳,江山也要抖一抖的人物。一個落選於太子之位的皇子,隻因一門婚事,便是坐擁了天下兵馬。這樣的權衡之術,許也就是天家才有了罷。”
劉赫的手微顫起來。母妃說到現在,若誰還要信她說的隻是前朝軼事,那便是天下第一蠢人了!這大將軍家的女郎,不就是母妃自己!?那這兩個皇子,自然便是當今聖上跟父王了!而那尚書令家的姊妹倆,不就是母親跟姨母麼?!
劉赫撫了撫自己額頭,顫悠悠地吐出一口長氣。外祖家原來是前朝的尚書令麼?!自己竟是一無所知。母親早逝,自是無法告知。而姨母,一向隻說外祖家乃是破落士族,祖宅早是被一場意外的天火燒了個片瓦不存,外祖、外祖親也是葬身於火海之中。然如今。。。。。。全然不對啊!不僅外祖家不對!就連母親、姨母,怎都成了太子妃?
劉赫忽覺有些暈眩,不敢再想。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又覺口乾舌燥。倒了一盞茶牛飲而儘,又是天旋地轉著坐下。無奈闔上雙目,竭力收斂著似脫韁野馬般亂竄的心神。
晟王妃看在眼裡,既是無奈,也是痛惜。有時假象雖假,但若跟骨肉長在一起了,也便不傷人。而要揭開真相,那就是要血淋淋地扯下那塊皮肉,讓人痛徹心扉:本宮原也想瞞你一輩子。這知道不知道的,都比不得活得暢快!然如今卻是必定要說,必定要讓你有個定奪。本宮不說,於心不安;你不得真相,你那母親,又怎能在地下安眠!
“母妃,請繼續說罷。這故事,離奇得緊。”劉赫擦了下額上細密的汗珠,笑得竟是比哭還尷尬。
晟王妃給劉赫續了一盞茶:“慢慢喝。要覺得母妃囉嗦了,咱們就停下歇一歇再說。”
“不妨!隻是辛苦母妃。”劉赫看著眼前這位宮裝婦人,心緒繁雜。這位自幼喚作“母妃”的婦人,究竟是替自己母親背負了什麼?!又為何要在這時來講這段“故事”??
晟王妃收起了不忍,也是斂了心神,繼續帶著劉赫的思緒一同飄回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