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盛家郎主娘子,一貫隻會覺得她是個養在富貴裡、活在榮華中,不知世間疾苦、不通人情世故的任性、咋呼、跋扈甚至有些頑劣之人。而她正是藉由這些“以動掩靜”之態,使得真心思不露聲色、不為人知。這些年約莫除了盛家郎主,是難得有人能見著盛家娘子憂煩、無力之時。而今盛馥看著母親愈說愈垂下的眉目,拉彎的嘴角、就知當日之事於母親而言,遠非一個“倦”字能描。
“那些年,世人都當是我們阻撓,害得你大哥、大嫂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紛紛怨了我們。”
“你那不知內情、看似機敏實則愚笨之極的爾永,還去求了陛下賜婚。”郎主浪子嗤笑了一聲,“又需得賜什麼婚?!陛下隻需金口玉言道一句前誓儘棄便好!可惜啊!陛下終是防著我們這門著姓,又是欺著爾永不知,隻道是不當管也不能管!”
“母親!我知道此事!”盛馥抓住了娘子手臂,“爾永曾是與我說過。當時我也是與彆人一樣怨著父親、母親。。。。。。”
“哼!果然是個笨的!沒有辦成的事也拿來到處說!”郎主娘子雖嘴上滿是不饒人之意,眼裡卻是感慨,“當日他也與你大哥說了,隻是你大哥聽了便是愈發怨恨了你父親,道是陛下不肯賜婚隻因顧忌盛家。若是父親肯去開口,那還會有什麼前事糾纏?”
“這些年他與我們愈發話少,也不知這些年他是否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郎主娘子又是一聲深重的歎息,“此事拖纏太久,涉足之人個個均是耐心漸失,乃至後來你大哥與梓彤都是爭執不斷。你大嫂一直怨你大哥為何不可拋了盛家跟她同回蜀地,而要你大哥拋了盛家,便是觸痛了你大哥最不耐痛之處,於是他也開始怨你大嫂為何要死抱著名存實亡的家門不放而置他們將來不顧!”
“終於是那年那日啊,兩人大吵一架之後你大嫂便是不辭而彆。你大哥起先置氣不肯去尋她,待去尋了,又被告知她已離家多時不知所蹤。。。。。。”
“你大哥想儘了梓彤會去之處,循著一處處找去,將近一年都是一無所獲。待回家了,先是心如死灰、神魂枯槁,一派萬念俱滅之態,再是某日溘然全然倒了心性,非但無論是哪家鶯燕都是來者不拒,還在身邊添了好些個侍女。要知道我們盛家兒郎從來都是不使侍女,我那時就想是否你大哥怨透了你父親,便是於這些小事之上也要破一破家規門風!”
“待後來我仔細看了他挑在身邊的那兩個,才是發覺,要麼身形、要麼神情,總有幾分是似了梓彤。終是不能忘的啊!唉。。。。。。”
郎主娘子說的,正是燕於、鷺岑二人。盛馥想著定是大哥借人移情不曾少驕縱她們,才是一個兩個那般張狂,目中無人。
“母親可是知道了燕於之事?”
“你是說她被你攆走之事還是回京隔夜就落水而死之事?”
“當日我得知你攆走了她還覺怪異,後來有了莫念我才是懂了你為何要強出這個頭去管你大哥之事。尋常你可是見了隻當不見的!”
“她落水死了?”盛馥又是吃驚不小,“莫不成是被我攆出去了無路可走才是尋了短見?”
“也是不會啊!她這般鑽營勢利之人,必是要想法子回了大哥那裡才是,又豈會是有那樣的氣節?”
“你倒真是冷心之人!”郎主娘子瞟了眼盛馥,“雖她是不好,但也總是條性命。你聽聞她死了,隻有驚未見憐,倒是顯得自己胸襟狹小了!”
“我為何要去憐惜她?我隻憐惜值當之人,她這樣的,任是死了多少,死多少回都是動不了我的心腸!母親今日倒是吃錯了什麼,倒來說我?”
盛馥賭氣似得擲下了手中茶盞,氣性愈發大了,“若我憐惜她、留著她,來日她起了毒念要至莫念於死地呢?她這等的,末楊這等的,還有大嫂身邊那個沈潔華那等的,原都是邪心惡念不安正心的,母親要做菩薩自去,莫帶上我!我還是做那冷心之人來得安樂些!”
“正是因著我原是與你一樣,正是因著我也不喜沈潔華,當年或者才是因此錯過了莫念!害得他在外漂泊了這些年,吃了那些苦!故此我才是想,人還是多些胸襟才好,有時候就天壤之彆真隻是在於一念之間啊!”
原來那時郎主娘子十分不喜沈潔華。雖是她平日裡總是睜著一雙水蒙蒙的鹿眼扮作良純,言行舉止也是竭力做那溫婉,然郎主娘子總覺她眼神飄忽,又常說些莫名之慌,再加上畢竟來曆不明,便判她是為不實不誠之人。暗地裡勸了蕭梓彤幾次需得心生提防,然她或是因著婚事不遂心生嫌隙,非但不聽反而愈加親近了她。隨著時日越久沈潔華也是愈發輕狂,時常在郎主娘子與蕭梓彤兩頭挑撥搬弄些是非出來,郎主娘子識得破,而蕭梓彤卻是識不破,因此凡是郎主娘子勸的、說的,她便是愈發不耐不聽。彼時每時每刻本就是處於玄妙之境,如此的事情一朵,郎主娘子就不便再多管多問,隻是心裡十足地厭惡了沈潔華,一心隻期哪日蕭梓彤終於醒悟了能將她打發了出去。
待到蕭梓彤不見、盛遠出門尋人,而沈潔華卻獨自上來盛府說是有女郎消息時,郎主娘子第一念便是不信!第二念便是此人此舉居心叵測,此來必然是要打盛遠的主意!眾人皆知她經年來孜孜以求想在盛遠身邊得一席之位,唯獨蕭梓彤心盲眼盲一般什麼都是看不出來。。。。。。
郎主娘子說道這裡真是懊惱非常,雙手握拳不斷地捶著案幾,
“我那時隻當是蕭梓彤識破了將她打發了,或又是她不安份私逃了出來,總之她想來找你大哥便是不成。且這慣來滿嘴胡言之人又怎能信得?因此隻讓下人說盛遠不知何時能回,府門都未讓她進便遣走了她。”
“而今按莫念所說,那時候正是她抱了莫念前來投奔之時。誰知啊!誰知!唉!我就該是胸襟寬些見她一見,這樣莫念便是早已歸宗,而她也是要殺要剮由得我去!哪裡還有這些詭計可使?又哪裡還會射傷你與爾永?!”
盛馥想勸又覺無從說起,陰差陽錯之間種種得失真是人為還是早就注定?誰知?何解?既如此,便不要再自悔自怨徒生煩憂了罷!
“母親,再是怎樣,大哥也是追拿到了沈潔華,莫念更已是回家,既母親說對人要胸襟寬些,那待己也應是一樣才是!”
“哼!這會倒來哄我!方才也不知是誰氣性那樣大!”郎主娘子拍了怕盛馥腦門,“她那一箭險些要了你們兩個性命,於此你倒是寬心地很!”
“是否隻要不是搶你的爾永你便好?還是念著指使她之人十之八九是北地那人?要知若不是你們互相擋了,那一箭要麼就是要了爾永的命,要麼就是要絕了你對爾永之情,很是歹毒陰險。於此等人,母親勸你一絲牽念都是不要有的才好!”。
盛馥不假思索便想說並不能斷定那是劉赫所為,然話到嘴邊還是不曾出口。這一旦說了,豈不是更要坐實了自己與他有牽念之說?若問自己有無牽念?那定是無有!但起先自己也不是疑心他來著?而今為何倒是愈發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