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三、孤鳥鳴
東方這左也不好、右也不是的“謀計獻策”,免不得惹起了齊允的心浮氣躁。
“若按先生這般說來,雖是我朝泱泱,竟仍是無人可堪一用?難不成先生要獻計於朕去買那乞食軍出戰罷?”
“其實那也不失為一上策,隻傷財而不勞命!”
東方似真似假地調侃之調讓齊允直起了一腳踹去之念!然東方像是洞穿了齊允的急窘,神色愈發揶揄起來!
“陛下本就是為國威而戰,買乞食軍雖為上策,然確不是良策!隻因呐,真要如此,陛下這臉麵是更要無有了!拓文帝此役縱是打輸了,那也是雖敗猶榮呐!豈不是要讓他恥笑了陛下一輩子去?!”
“故此呐,我自是不會如此向陛下如此諫言進策!”
齊允此刻已被東方的不著調催得心火大熾:“先生既有另策,為何還不說來?”
東方吸了口氣!暗道一聲:祖宗保佑!麵上仍是輕描淡寫般地淺淺問道,“陛下應知寒朝耀王劉赫罷?!”
劉赫二字猶如一個響雷在齊允腦中炸響,千思萬緒瞬間閃電般地一一耀過,最後彙成了一聲極為憤怒而又不削的冷笑自口而出!
“朕一直當先生是為盛家謀求而來,隻因是盛家還配得!然不想先生竟是為那北朝籍籍無名之人而來。朕猜想、他既能勞動先生,必然是有登至尊之位之想,隻是朕惑他怎生配得?”
“朕請先生解惑,諸如此流之人怎也能得東方氏族相協?東方氏族竟是良莠不分的麼?!”
麵對齊允的連番質問,東方既不急也不怒,既無愧也無怵,隻是亮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天:“陛下還真是說對了!東方族確是向來良莠不分!因是我等隻聽天道、天時,隻做應天道7順天時之事!至於那人好不好、劣不劣的,向來不是我等操心之事!縱是個癡傻的還是個屠夫,我等隻管順了老天的心,該扶上去的扶上去、該拉下位的便拉下位!”
東方說到這“拉下位”時,刻意著重了幾分,又是盯緊了齊允,頗有幾分恫嚇之意。然齊允渾然不理,更是冷哼了幾聲便轉過身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朕早就覺劉赫心大!不想他心之大在篡位!故此他之前在我大良經營的人也好、事也罷,都隻為成全他之心大罷!”
“非也!”東方舉正色著說謊,“彼時他還全然不知一己身世,無有半點異動之心!至於恪王殿下與他之間的齟齬,原也隻是因緣錯亂而至,實非他故意為之!”
齊允愈聽愈是氣結,一位堂皇皇、心懷天下的至尊,一個戚戚焉、陰謀篡位的庶出郡王,在此東方心間口中卻是此輕彼重,全然似足了劉赫的奴才!
“哈!劉赫又能有什麼身世?一個比之先生家世愈加虛無縹緲的羽王之說?若朕都是知曉,他自小長於事發之地又怎能不知?無非是佯裝了伺機而攻而已!此類殫精竭慮之人,其心首先可誅!”
“而先生口口生生、句句字字心向於那劉赫。若朕此刻道疑惑先生乃是冒東方之名,先生可有辯?”
“陛下明鑒!”東方稍作沉吟後雙手作揖狀,“若我真拋出當年我等先祖定下的“必守必辦”之信,陛下可還有勁?我本可初時便動用了那條!然並不曾!為的就是深諳陛下乃是胸中有丘壑萬裡的至聖之尊,無需拿那些死物來捆住陛下!不得不做與高興而做之間,可也是千裡迢迢之差誒!我並不願陛下違心而動!”
“先生既然一心隻為成全劉赫,動用那信豈不省事?又何必要朕上那賊船又是必得心甘情願?”
“陛下說我一心隻為劉赫,大不妥!”東方站起了身,就著已作揖狀的雙手略欠了下身,“陛下既已洞透了,那便知此事若成,至多也就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雕、各取所需之為。若要相較,陛下這裡得益的還多些。若陛下隻為嫌惡劉赫而錯失此機,那更是大大不妥!”
“若朕就是嫌惡他因此就是不應呢?”
“如此!貧道隻有對不住陛下、也違了自己隻講“禮義”之心、動用那信了!”
“然縱使陛下之後對我千恨萬怨,我仍是會守了諾言,全了陛下子嗣之願!保得陛下大良千秋萬世!因此陛下還是隻盈不虧!因此陛下縱使隻為自己計,此計也是必然得行,也是不得不行!”
東方“蠻橫”至此,齊允很有些憤慨也有些無奈!常人做事要麼為全情操便是不求自己圓滿,要麼隻為圓滿而少求、不求情操。可此東方為何憑地貪心,兩項皆要完全?明明可強求之事,他非得要“先禮後兵”;既禮不成則“兵”了,卻還要調轉頭來讓“受俘”之人謹記、自己乃是恪守“不兵”之禮那人!
然就如東方所言,齊允確是參詳到了東方之“計”十之八九!就事而論,此計也實為良策上選!然齊允就是憋不下心間一口氣:朕耕人之田之事已做得太多!而今又為何要為劉赫去做那嫁衣裳?了不得不發兵、不戰!對諸臣、百姓隻道是不值為一棄人而損我朝好兒郎之性命!縱然有那叫囂朕是膽小之輩的,又待如何?又能如何?
“若朕見了那信還是不應呢?”齊允轉回了身,言語灼灼逼向東方,“或者說朕從來就不信你東方氏族乃為行天道之人呢?”
“陛下自可不信!隻是這不信之因之下會結出何果,無人能知!”
“隻是或者陛下無後、或者皇後重疾難愈、或者陛下後宅人人心如蛇蠍且奇巧般得能歡聚一堂、都是事出陛下不信之因?!”
突兀間,東方想起了那日大姐所言:齊允心思厚密,表裡不一。對盛家看似恭謙禮讓優待非常,但實則忌憚防備頗有除之而後快之嫌。此想如同熱油澆火,催得心間萬感更是激烈起來!
“我知陛下唯願這半壁江山隻歸齊氏所有,並不願有東方、盛家來分什麼羹食。或者哪日陛下想到了極致、忌憚到了極致,縱是尋不著我東方氏族,也大可把盛家來個九族滅門。從此一家獨尊,豈不快哉!陛下可敢說從無此想?”
“然此等種種之後陛下又是要得何果實我倒是可告訴了陛下:陛下下場定是會淒慘無比,堪稱世間無雙!”
“話到如今,陛下可不信!可賭!然我還有一言相告、縱然陛下不助,得了天命的劉赫也是能登北地大寶,故此這其中在分羹食的並不是劉赫,而是陛下!”
東方越說沮喪之意越濃。在齊允聽來他是在嗟歎不過四代便是有人要行“背信棄義”之事,然實則東方之詛喪隻來自於挫敗二字!
想當初劉赫敵意滿滿、疑心重重,自己還是能行如魚得水之事,順順當當地料理了諸事!而今這個齊允!頗有些不仰天、不敬地,不畏業、不懼障之風!雖自己已勘得他有不戰之意,且不戰更比助戰強,然這種良駒脫韁之感重重敲打在心頭,十分灰敗!
今日應是無功了!東方暗忖,縱是齊允此刻想是不戰,也不可信!
“陛下,天色不早,我也該告辭!然辭行前還是要十足地道明了那計,不想陛下得知七八而妄猜二三。“
”原擬,陛下隻需出兵至邊境紮營、造成於寒朝威壓之勢、並不需動用一兵一卒跨境北去。待等劉赫複位功成,必會讓寒朝百會感恩戴德於陛下不傷無辜之仁慈,而劉赫為示謝意,自會遞上國書以表永世修好結盟之心,另願向良朝歲貢十載!”
東方看著沉默不語的齊允,深歎了一聲:“孰輕孰重、輸贏孰虧,陛下自會有那分明之時!然我卻待不得陛下很久,因此三日後我還會入宮聽陛下一個信!”。
“若陛下與我有緣,三日後當是結緣之日。若陛下與我無緣,三日後便是緣儘之日!而此之緣儘,亦是陛下於天下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