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朝武順十年十一月二十、交小寒。在這“冷氣積久終而寒、自此出門冰上走”的日子,京城百姓並不曾同往日般隻想呆在屋內避冷取暖,而是多數分成兩撥、“各司其職”!
要說眾百姓今日這“職”也是有趣!
那撥不缺衣食的自清早起便有人直奔恪王府去!為何?因是這“職”就是為占得個好位呀!有好位才能看真切恪王迎親的的排場!百聞不如一見,這千載難逢之機,當然要見上一見了!
而那眾平日缺衣少食的更是天剛擦亮便疾往惜霞寺而去!又是為何?那因是恪王殿下並盛家女郎欲為姻緣積福、故此在惜霞寺施食贈衣三日啊!
如此熙攘至著至未時初刻,恪王府外已是紅飛翠舞、門庭若市!這等喧鬨映襯著王府的花天錦地,再配著老天爺難得在嚴冬裡賞下豔陽天,當真就是一團喜氣、歡天樂地!
“適才陛下駕臨時,我們雖是跪下了又不準抬頭,但總也是見過至尊了!可惜你們是錯過了!”一書生正傲色滿滿地告訴著晚來之人、彷佛他非但是看清了至尊聖顏、更是得了召見嘉許般。
“他們又何止錯失麵見天顏之機?”另一書生唏噓著,“就論烏衣巷那些公子、郎君,今日可都是華服美飾,平日裡可是看大不到!無奈他們都是無緣得見!”
被他們數落著的、那眾到晚了的書生,本為了尋他們已是在人群中擠得衣冠不整,聞言又是後悔不迭、幾欲淚下。一派沮喪之下看起來哪裡還是來看喜事的?分明就是逃荒而來的!
邊上有人許是看不過他們惆悵、安慰道:“至尊未必再得朝拜,然那眾烏衣巷的郎君既然是要隨著恪王殿下去迎親,一會兒定還是能得見的!”
“確是確是!”人們紛紛複合!也不知真是為了安慰那些個晚到錯過的,還是隻為了自己再能多看一眼!
“可此事規矩有差啊!”一書生突然道,“眾所周知謝家女郎與盛家女郎自**好,想她今日定是在盛家。怎的謝家公子們反而在恪王殿下這裡?”
“有何不可?”另一個駁斥著,“殿下、盛家女郎、謝家郎君、女郎原本都是自幼一起的,故此今日女郎去女郎那廂,公子來殿下這廂也並不差了什麼規矩!”
先前那書生不服、正待再駁,就聽得一娘子正用極高、極激奮之聲喊著:“啊呀!老天爺佛祖、菩薩!恪王殿下這婚儀的排場當真是要前無人可比、後無人可及。這世事也是難料,去年那把火燒得都當是他們要彆娶另嫁了,不想這掉轉頭來,依舊是琴瑟一雙、璧人一對!”
“當真是沒見識!大呼小叫的!”她郎君嫌棄道;“也不想想看看這殿下除了盛家女郎還能娶哪個?”
“娶哪個?這許多門閥女郎呢!哪個不是娶?再者先前不就是為個什麼侍妾鬨起的事麼?聽聞那侍妾還是盛家女郎的丫鬟,如今像是不見了!”
這娘子天生的大嗓門兒引得周邊之人悉數相看,她郎君正愈發覺得難堪想是好生“教訓”於她時,邊上有一小娘子已是斜了一眼過來,不削道,
“那些個什麼侍妾、丫鬟的隻能是讓殿下圖個新鮮,還真能為她們舍了嫡妃不成?再說門閥女郎雖多,可有哪個家裡也是能跟盛家似得富可敵國!”
“隻要進得恪王府,哪怕殿下不圖新鮮了,那也是好歹有個侍妾名份!恪王封地產業可是響當當的第一人,侍妾雖不尊貴,然一世富貴是不愁了!”
“要說這丫鬟也是個厲害的!聽說這些年可是有不少士族、門閥想要送了庶女給恪王殿下做偏妃或是姬妾,殿下於那些個不動心,倒是對那丫鬟有心,可見了!”
“盛府的丫鬟,隻怕是要比尋常的士族女郎更強些!因此也不奇怪!”。。。。。。
眾人聒噪得津津有味,幾乎都要忘了時辰!不知何時忽然傳來腳步聲震天!舉目去看,一隊羽林郎並一隊護衛司侍衛正由王府角門魚貫而來:上百兒郎一般樣的高大、一般樣的精壯!
見往日被看作“殺神”的軍士們走近,眾人心中都是一凜:莫非是殿下不讓在這裡圍著要趕了大家走?不想這般“殺神”一反平日肅厲之樣,個個麵帶笑容!隻見他們張起雙臂、嘴裡喊著“勞駕”,隻將眾人“請”至了稍遠處,如此,王府明堂頓時空蕩不算、邊上也留空出了好大一塊地來。
隻是這一動,侯在府門跟前的人還尚好,那些本就挨在後麵看不真切的,如今被“浪推著”踉蹌往後、愈發覺得擁擠憋悶不堪。有些性急之人免不得嚷嚷起來,道是早知道是來看彆人家後腦勺的,那還不如呆在家裡安適些!
“看看看!來了來了!”推搡的人群聽得有人大呼!一霎時所有人忘卻了所有懊惱、怨懣,一個個竭力伸長了脖子,隻期多看幾眼就是能多出好幾日的談資!
隻是?為何?這聲響聽著似是從王府邊門來的?
漸漸的人們便是看見了:先是大隊持戟銀甲武士銀甲馬、再是挨擠在一處的傘扇、旌旗麾幢,至於那也在馬背上的鼓吹樂隊,前排之人縱是拉直了脖子也隻能看見幾個領頭的。。。。。。
“等半日卻隻看見殿下鹵簿,然莫說恪王殿下這“正主”,縱是烏衣巷那些公子、郎君那些“配襯”也是一個無有呀!唉。。。。。。”一人歎!
“我數了數!”一有心人伸著還未放下的手指,“殿下這鹵簿像是超製了!這可是僭越大罪。。。。。。”
“不知道了吧!?”一人甚是好笑地看著他,“陛下可是賜下了半幅天子儀仗給殿下用於親迎,哪裡來的什麼僭越!至尊可是在恪王府呢!”
“想恪王殿下慣來是最不講究鹵簿之人,尋常隻帶了兩個小子便能滿京城逛的、滿地方去的!可見殿下於這婚儀確是上心!”一看似如寒門教書先生的中年郎君捋著青須、煞有其事,“但陛下今日賜予了殿下半幅儀仗、殿下也授了並不推脫。。。。。。這可是有些講究!”
周邊之人聞言紛紛嗤之以鼻:“殿下為至尊親弟而非屑弟!親弟納妃、盛家又是與宗室世交的人家!陛下賜半幅儀仗也是被以殊榮,還能有何講究?”
“鼠目寸光!”那先生頓時不悅,“恪王殿下這婚儀規製可是比陛下當年為東宮太子、納太子妃時更要高出幾許來。殿下又是至今無有後嗣,你們若說無有講究,我怎麼就是不信?”
“那照你的意思。。。。。?難不成是陛下有意。。。。?”
“喲!那盛家女郎豈不是以後便是要做皇後?”一女郎小聲驚道,“可哪個後宮不是三公九卿的?按她那脾性,不得一把火也把桂宮燒了?”
“故此說她是無有皇後之德的!隻是可憐了恪王殿下啊!莫說以後,縱是連這恪王府,怕是也無有彆個能進去沾著殿下半片枕席!”那先生又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樣,“縱就為子嗣計,恪王也是不該縱著盛家女郎,而是應該廣納後宅之人!”
“楊先生這般有見識,怎也不見哪個士族門閥家請了你去當門客?”又一娘子鄙夷地看著他,“恪王殿下與盛家女郎自幼一處大,殿下還會不曉得女郎的心氣?既是曉得的,又是殿下自己求的親,倒要你來憂愁個什麼?”
“不錯不錯!當年那貼得滿城的那兩句詩,旭光什麼來著,可是美談!”有人附和道,“這先生說盛家女郎無德也是不對。施粥那些個都先不說,就論每年她遣出人去收留了多少無有父母、依靠的孤兒、寡婦,這便是大德!”
“然那些人被她收留了也是要在盛家為奴為仆,又有何好?這也是德?”先生跺著腳、瞪眼吹須、焦灼非常!
“去盛家為奴為仆那是福氣!那府裡上了年紀的哪個不是自己有產有業的還均是良人?我們倒是想去、但還去不得!”
“世風不醇!人心日下!”先生指著那些對他麵露不屑之人,“士可殺不可辱、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有氣節者寧可餓死也不能為人奴仆。。。。。。。”
“好了、先生。知道先生德行高尚過得跟仙人似得,故此終年收不著幾個學生饑一餐飽一頓的也是過得快活著呢!”一娘子橫眼打趣著,“可先生還是下凡了不是,不然今日跟我們這些俗人混在一堆看這熱鬨乾嘛?”。
“我是為看殿下!想看我們南朝文首。這般清雅之人居然還娶我朝第一世俗之家的女郎!痛哉!”那先生幾乎就要咬牙切齒之時,驀地人群蜂擁,原來是王府大門終於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