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哈哈大笑,忽然又奔至盛馥身邊、一把揪住了她的發髻,“你告訴孤,對著而今這一灘人畜難分的血肉、你可是還能心生愛意?”
“你在瑟瑟而抖!”劉赫十分自得愜意,“你不是什麼都是不怕麼?!又為何而抖?”
“我隻是!冷!”盛馥竟然對他綻開了一個燦若花開的笑顏,“你之道是為你之道!你知以屠城戮民之戾煞來威懾四海人心、確是有用,確是人人懼你!然那等人本是求生、求活又有想,皆是與你同道。而我偏生不在此道!是以、你又是白費心機了!”
“至於你這般對他!”盛馥眼中驀地沁出幾滴血淚,“我業已說過,皆是無謂了!”
劉赫驟然有大石壓胸氣滯之感,是因她超乎所想之勇?還是她匪夷所思之強?亦或者是察覺了自己想儘了緣由、做儘了手段、也始終撕扯不到她一絲愛戀甚至畏懼?!
“死人你可無謂!那生者呢?你一家幾十口人、孤都不屑一夜就可屠儘殺絕!他們的性命、你也是無謂?”
劉赫還是不甘心!不甘心這世上就當真再無盛馥在意之人。隻要有、若要有,那她終將屈服!
“你可知自己原就是個剛愎自用的狂妄莽夫?”盛馥嗤笑著,“想是不知的!”
“若你不是莽夫、又想有日要拿他們作挾的,就當早知我闔家早已避世而隱。可你確不知?!”
又一次始料不及、又一次憑空霹靂!劉赫隻覺自己的傲睨之氣此時全成了腐朽之物,臭不可當!
“孤能搜得到!抓得回!”劉赫怒目切齒,“你當信!”
“我信!怎能不信!”盛馥依然是笑魘如花,然言語中的桀驁之意也是愈盛,“以羽王之威勢而言,此事確是不難!可天下蒼茫、你要想即刻尋到,確又是難!”
“今日此夕你還是羽王,你還可號令天下替你去做這著人詬病之事,然明日呢?下歲呢?或者哪日你也身首異處了呢?”
“那就抵耗著罷!那就看老天是否會再判你這殺戮深重之人得逞了罷!”
“你早就想死!然怕自戕牽連家人才是讓他們隱匿!”猶如冷水澆身的劉赫鬆開了盛馥,“縱是今日這廢人不來,一旦你聽得他的死訊、你亦會即刻自儘。可是?”
“故以你今日所言所行並不是一時悲憤失常而致、而是肺腑之言!可是?”
“是!正是!
最後一絲心力用儘!劉赫忽而覺得一切種種都是味同嚼蠟,索然無味。
她從不曾喚過自己一句夫君、更遑論夫主、大王之詞,一直就是“你你你”、全無半分愛意、敬慕;她也從不曾循例自稱為“妾”、“為妻”二字更是聞所未聞!然她卻是會笑,平日裡也並無怨懣可見,萬世靜如死水、恒久止如寒冰。。。。。
這個人!這個女子!自始至今、都隻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外人!一個被自己強霸來的“哀大莫過於心死”之人!自己也不正是因此、才是痛改奉迎嗬護之舉而反行了冷淡疏離之道麼?萬般設法、不就是為了要“馴服”於她麼?!
然無用!皆是無用!柔情愛慕在她視來隻為襤褸朽物;冷淡生疏於她而言是為求之不得。。。。。到而今這般威迫恫嚇她亦是可熟視無睹、置若罔聞。。。。。。這情字、哪裡還有半分滋味可尋?!
一代天下霸主、人間雄傑,竟然要為一個對自己全無心意的女子傷心勞神甚至瘋狂至此麼?
眼簾前另一張傾國之貌映起:比之那個最懂得軟語溫言、最能讓人開懷的絕色美人,眼前此人簡直就是寡廉鮮恥、不受抬舉、愚瞀不堪!
劉赫帶著刻骨的鄙薄、用劍挑起了盛馥的下巴,“你既一心尋死!孤便依你!然你休想死得爽快!”
既然意已決、言已出,劉赫便不想再有一絲眷戀能牽絆住自己。然為何卻還是要心酸?為何還是不舍?為何竟然又有悔意綿綿?
“你我夫妻一場,孤還是給你一線生計!孤、仁至義儘了!”
“你由此而出、有兩處可去!一處,是回你的正房!若你回去、便是好生養傷收心,孤亦既往不咎!”
“還有一處!”劉赫說到此忽然熱了眼眶、如鯁在喉!那是在怕她一心隻選了這一處去麼?然君無戲言、落子無悔。她還是有得選的,不是麼??
“還有一處!”劉赫眯起了眼,“就在你而今住的小院中!孤會讓人架起火台,若你想回了那裡,那便蹈火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