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朝延煜元年三月初一,劉赫禮成登基,終成半壁江山之皇。
新帝繼位,這首忙之事便是奉安恢帝、恢惠後、明德後及各妃嬪梓宮,連帶宮中薨斃的諸皇子、公主,齊齊發喪,舉國同哀。
或因是人數太眾、或因是國庫空虛、或因是恢帝在眾目睽睽之下死於天罰之中、而後宮他人又悉數逝於縱然乞兒都能得以痊愈的瘟疫,故而新帝下旨隻按“殊禮”來辦一場本當浩浩蕩蕩的皇家喪儀,最終卻是與常人無有大異,眾人讚歎新皇“體恤民情”之外,還是忍不得有感概聲起,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人生在世可不能貪妄假冒,不然不僅終將禍己,更是要帶累了闔家之人,怕是死後也要入了阿鼻地獄,再不得超生之機......
然其間也曾有人相問相疑:這明德後可是昔日的鄭貴嬪?想她既也是受天罰而亡,又曾謊稱是能冶愈瘟病卻反而“冶”死了自己的親兒,就當是個十惡不赦的“毒婦”。既是毒婦,怎會又得追封諡號.......陛下就此可是看清了斷準了?
劉赫自然是能“看清斷準”。這明德後又豈能是他恨之入骨的鄭淩瑤?那原是他為生母當年的太子的所作所為......至於昔日的鄭貴嬪既然她已是屍骨無存,那便全然隨風化去,不用再為世人所記所憶了罷!
“舊事”既了,新帝總少不得要行減負免稅、大赦天下、封賞犒勞之舉。劉赫雖早已下了相關的敕令,然到那天還是新旨貼頒下好不叫人“震愕”!
先說這赦!劉赫此赦可不是當真的大赦。他隻赦因文字獄、政見有違等與作奸犯科無涉之人。於有些“名士”,他更是賜銀賞宅好生安撫,倒讓一乾一貫隻愛“反”之人瞠目結舌,至多隻能說他是“惺惺作態”,卻再尋不見執意之由,“鬥士”而今再無鬥誌可尋。至於不赦作奸犯科之人更被人人稱頌,道是“新君有馳有度,剛正之氣昭昭可見!”
再說那封賞犒勞。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按常理想,縱是不論彆個,那先皇後娘家舊埠之人總不能是在封賞之列,況且中郎將還曾與“王師”一戰、妄圖阻撓進宮呢?然不是!像中郎將等人非但不曾被革職罷官,更是被加封了各種爵位,又增俸祿又加田地的,使得他們感激涕零,不管真情假意紛紛起誓要效忠新帝直至身死,那中郎將更是拍著胸脯鐵誓當當舊埠若有不軌之舉,除非踏著臣的屍首過去,不然絕不會讓其成事!
這原本應是“為敵”之人都是受厚遇如此,就跟遑論尚書令、中書令乃至大將軍府等一乾早早就效忠於“羽王”之人了。於是眾人個個在封賞下歡欣鼓舞,突然都像有了誌氣似得,道是:南北一統,有日可期.......
說罷此二事雖是有些出人意表,卻是不至另人錯愕。故以那旨意中當真讓人驚愕到不能自己的,就是那減負免稅之項!
新帝旨意有曰:凡是能出丁至羽林軍、期門軍並虎軍之家,再免賦稅三年。且可不止是免了賦稅,旨意還道“凡從軍者家人但有疾恙,可至軍中醫館療冶,不耗分文。
或是怕如此還是不夠,新帝旨中於此事又曰:凡從軍者幼弟、子嗣皆可至國子監參試應考,入圍者不論貴庶皆可入學、不費分文,學成後凡優賢者皆可入朝為官,為棟為梁、替國分憂......”
恰似一條通天大路赫然而現,黎民怎生能不為之沸然!?從來從軍就是無奈之舉,到了而今,卻是人人爭先恐後,唯恐錯過了就再不會來的不可失之機!
至於羽靈軍是什麼?可不就應是跟期門軍差不離的所在!至於國子監眾人皆知是有個供高門貴族的太學,國子監既然是讀書的地方那就應與太學相類,或者是比太學弱了些,可好歹也是寒門子弟的明光大道,若再計較不就是不識抬舉?
然則確是!這國子學與羽林軍皆是新帝新辟之所,為的就是“添些新興氣象”!那新設的國子學是仿了晉武帝之舉,百姓們以為高不可攀的太學實則是屈居其下,而羽靈軍本是南有北無,劉赫是為安置托林山眾舊特設而來!
於是阿凱、阿利等人皆入羽林軍而去,那兩人更是任了左、右監,官封五品,授銅印墨綬、戴武冠、著絳朝服,終於成就正統之途。
既然托林寺的舊埠如此,那從赫公府到耀王府再追隨劉赫至南地的那眾門客中,也當是有人入朝為官,正好填了那些缺補?可又是不然!一眾門客悉數入了國子監,劉赫隻許他們做些授業教書之事,還許以了“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之重任,道是此任可涉國之百年大計,切不可掉以輕心!
如此劉赫之左膀矗立在明堂之上,右臂深埋在寸陰之中,其中隻有阿衛與阿壯獨獨兩邊不占,因是那兩人被劉赫“硬趕”著去了國子監讀書。
阿壯為此叫苦連天!說是“寧可日日去操場開弓耍刀、累成豬狗樣,也好過天天看著方塊字發呆。若要學不好的,豈不是辜負了陛下,到時還要自戕謝罪也是不好!”
阿衛卻是喜不自禁,立誌“必要藉此脫胎換骨才好侍奉主子一世”,趕不及樣的就找了李先生相問:可要去尋些什麼書先看著才宜?”
李先生對兩人卻都是嗤之以鼻,斥阿壯為:阿鬥再世,斥阿衛為:阿諛之輩!兩人不明就裡定要問個為何,已任國子監左祭酒的李先生道:讀書是為明知識禮,是為修身養性,是為去偽存真,且“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你兩人學都未學、習都未習,一人隻想逃脫而去,一人則已始臆想仕途,可不就是當真辜負了陛下讓你們“成人成才”之苦心,該罵該斥?!
阿衛與阿壯兩個聽得半懂不懂之人於是再不敢“輕舉妄動”,唯恐一個不慎就要耽誤了“成人成才”,遭那老夫子漫天謾罵揶揄.........
轉眼又過兩日,延煜帝又頒下詔令,冊封了耀王府中一眾“舊人”。其中六娘被冊為昭華、五娘被冊為昭儀、三娘被冊為昭容。三人所出皆為皇子、公主,以齡排序,尤其六娘生的小公主被賜了“弘淑”的封號,並被送予太皇、太後處教養,倒是妥當地一派嫡長公主的架勢。
一心為主的李先生這些時日一件一樁地數著“主子”詔令中所述之事,唯恐有不周不到之處,有礙“聖君”之名。
尊太皇、太後不曾遺漏;尊小晟王為“皇兄”並統領期門軍與羽林軍不曾遺漏;府裡那幾個娘們兒不曾遺漏;多給關外舊埠些好處不曾遺漏.......
李先生數著數著,想著想著像是陛下不曾遺漏了什麼,可偏又覺他定是錯失了何事。這天他忽然頓悟,原來陛下遺漏錯失的根本不是“何事”而是“何人”,而這“何人”,可不就是功不可沒的東方舉,那無士道長?
可李先生疑則疑耳,卻不敢問。他不敢問為何陛下於東方道長隻字不提,更不敢為何好幾日不見東方蹤跡,想的是此人來曆古怪,手段乖張,陛下若是有心棄之不用,吾等便無由去探究竟。。
許是老天看不得李先生“坐享其成、無功受祿”,又“嫌惡”他過於“畏手畏腳、謹小慎微”,故以特意要作弄他一番李先生午間小憩才起,方捧起茶盞還不曾喝得幾口,宮中來了一眾長侍帶著太後口諭,道是召李祭酒進宮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