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爾香堂內枯坐的郎主娘子見寶明阿尚帶著“無功而返”之色踏進堂來,神情間雖是並無有多少的意外之色、卻還是遮不住有那一、二分的氣餒要表。
忽然郎主感覺有異!此“異”始於寶明這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得失不顯於顏的方外之人而今竟與他們一般露了“俗人之情”.......使得郎主不禁疑惑難道是盛馥又生出了不堪他們一想的彆樣之事、倒讓寶明也失了從容!?
然郎主不問!然郎主不想再在此刻聽得些“難容”之言,故以他隻是靜靜地擺弄起了銀勺、縹盞,又烹上了一壺熱茶!
“馥兒如何?”娘子卻是忍耐不住要問上一問。她原是想去苾馥苑走一遭、看一看盛馥的情形,然礙於郎主與垂伯都道“此刻不宜”、寶明阿尚又是“自告奮勇”要前去一探,才是堪堪作罷!
“十足的馥兒之樣!”寶明阿尚展了展了眉、睜了睜眼,露了露笑,“傷是無礙了!”
“她此刻還並不真想死!故以傷必定是無礙的!”娘子玩笑般地痛惜道,“去歲之前還是好端端的一個人,而今肩上有傷、脖頸間有傷......可彆再添了什麼了、我可快受不住了!”
“若郎主、娘子、馥兒能信得貧道,此事便可無疾而終......奈何均不肯信!縱是有千萬種可信之由也皆不肯信!”寶明阿尚自嘲而笑,接過了郎主遞來的茶盞才察此處竟少了一人,“垂伯呢?可是熬不住因此歇息去了?”
“垂伯年邁、不能與我們相同!”郎主點頭道,“何況而今心急氣躁之下就更經不得疲累,我們強讓他去歇息了!”
念及這當是早已“不在人世”之人而今為了兩個小輩殫精竭慮;想及幾日來這將近耄耋的老者與他們一般食不甘味、夜不能寢;思起方才盛馥的鑿鑿之言.......寶明阿尚念了聲佛,“這一趟貧道雖是勞而無功,卻還是有些想要道來之言,郎主、娘子可能聽得?”
“隻要不是靜待不動爾爾之言,其餘自然聽得!”娘子揉著額頭、笑得又是心酸又是無助,“於爾永之事上,並非我們不信阿尚,隻是阿尚未必就全然能體會了我們為父為母的心、故以說道的皆是些高高在上的玄乎之理,我們也體會不得!”
娘子之言雖然聽著客氣,實則是夾槍帶棒地將阿尚好一頓數落、譏諷他“知情不道”,隻肯拿自己來作保!寶明阿尚又焉能不曉其中之理?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並不為這激將法所動、隻道是,“娘子寬心!貧道這裡先說的隻關垂伯!”
“垂伯?”郎主立即猜到了八九分,“既然阿尚等不及我說的‘來日’再與垂伯覓個佳園,是否是馥兒......?”
“先前貧道與郎主等在苾馥苑說話,卻讓初柳與綠喬悉數記下了再回了馥兒知道......”寶明阿尚滯了滯、攆動了幾粒佛珠,“兩個丫鬟忠心可嘉,因此馥兒於我們在那廂所猜所言已然皆知!”
“貧道回來時,馥兒已然決意要將垂伯莊子裡的個中人等分彆安置,除卻能戰善攻者募入恪王府禁衛外,其餘人等都要送去恪王遠在他鄉的彆莊,說是為保他們安康!”
“她要做什麼?”娘子猝然被驚得茫然、竟忘記了方才還想著定要為此責備兩個丫鬟一回之念,隻有“馥兒或要闖禍”之感。
“定是她以為如此一來即可保得垂伯安寧、又能名正言順地為自己增了人馬兵將好去做些她要做之事!”郎主說罷又問寶明,“可是這般?”
“正是!”寶明阿尚又念了一聲佛,“她已然傳了忠、良二人在造恪王手令、隻作是早已成就的樣子......貧道阻攔不得!”
“她這是要去、是.......”聽見寶明口中的“阻攔不得”,娘子便拿定了“她要闖禍”之想,急急地去看郎主“她這是信了你之疑惑、故以要......!”
“不然!馥兒而今看似是於誰都無信、隻信一己”寶明阿尚語出鏗鏘,“實則果然她也是於誰都無信,卻亦是為了她不願為那欲為之事牽累任何一人、是以要獨斷獨行!”
“馥兒許以當嫁之由要趕了初柳、綠喬走,又道是她這已嫁之人原與盛家也無應再有過多之羈絆牽掛,故以要將二郎趕出恪王府、道是盛家二郎不當常住王府......更與甚者她逼著二郎應允將來或要將齊享過繼於他......”
“她這是抱了必死之心?”素來寵女如命的郎主聽到此再坐不住、聯想起盛馥昨日自刎之事就拍案而起焦灼之色比之娘子隻有過之而絕無不及,“我萬不許她有這等糊塗昏亂之想!她或可不再是恪王妃、但卻永是盛家女郎!我斷不許她用命去博一個未知之數!”
“隻要爾永無事馥兒必也無事,她一是於爾永擔憂過甚、二是聽得了至尊於我們家有防、故意做了這撇清的樣子!你且莫急!”同樣惶惶的娘子說出這話不知是為了安慰自己還是郎主......但她知若是勸不住早已耐得辛苦的郎主、隻怕他不僅要由著女兒胡來,更是會為了她之安危而不遺餘力地參與其中......
“直至今日京中還不曾有信回來!縱不論至尊是否當真是我所料那般於此事脫不了乾係、唯就事論事而言也確是求人不如求己!”果然郎主由驚轉忿、“同胞兄長這般薄清冷性,馥兒這般思想、這般作為也非全然無理!”
“郎主此等才是糊塗昏亂之想!”寶明阿尚抬著自己的胖身子起來了又拉住了郎主歸位坐好,“貧道曾再三言道殿下此事與至尊無關,而今還是要說至尊與此當真無關、一點無關.......郎主為何總是不信?”
“那究竟與誰相乾?”娘子一轉頭卻又衝著寶明,“如此急如星火之時,阿尚還是要抱定了‘天意不可說’的道理,一星一點都不肯露、隻讓我們裹足不前麼?”
“娘子啊!”寶明阿尚歎了聲娘子後就不再言語,隻是不停地擼起了自己的光腦袋,一貫笑嗬嗬如同彌勒佛的臉上而今笑意全無,反而多的是鬱結、無奈之色。
“貧道尚在俗世之時與郎主堪比同胞兄弟、即使遁入空門之後於你們夫妻倆又何嘗有過推諉之時?隻要是能說、能做之事貧道皆是竭儘全力,隻是此事尚有又玄機未定.......實則貧道與你們是一般的憂心、一般的惶急!”
寶明阿尚像是終於定下了心神於無人肯信之事還是要勉力一試,“娘子可知貧道為何要一力勸阻、隻道靜待不動?隻因唯有“不動”,這點玄機才終而能成“無恙”之相,不致招來更大的禍殃,如此於殿下、於馥兒乃至於盛家才是福報,於貧道才是善舉!”
“如此大事當前,貧道並不懼所謂泄露天機必遭報應之說,貧道是唯恐所謂的說清道明隻起揠苗助長之功,反而適得其反、不可逆、不可追!故以貧道懇請郎主、娘子且信貧道所言,莫要行些負薪救火之事、更是要阻了馥兒以免她抱恨終生.......來日天光大曉之時郎主、娘子便知貧道苦心!”。
“我與采央且信了阿尚!”郎主不等寶明阿尚話音落地卻已接上,“然馥兒所言亦然不錯她是已嫁之人、齊家之媳、宗室之婦。我盛家已不能耐她幾何,故以她要何為何作皆不是為父、為母者可操可縱.......阿尚或可還去一勸,我們卻是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