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隻是一個轉身之時,盛為便再次走近了盛馥門前。一路隻顧癡笑的他居然險些撞門而入,幸而是恰時驚醒了,不然就要額擦“粉嫣”而入。
“豈不是要讓瘋婆笑煞?笑罷了再罵煞?”盛為籲出一口長氣,後怕地撫了撫了額。他方要抬手又想起適才在此門前突發的怪誕之症,一時屏住了,隻想試試那心慌急痛可會再來。
“哈哈哈哈!”盛為隱約聽得了一陣率朗之笑、又是熟稔至極......
“二郎此回心是不痛,卻換了神智昏聵之症,居然能聽見方娘子的聲氣!”盛為生了氣惱,“此乃是心虛之人的心虛之症嗎?而今紛擾非常,是以二郎便是暗自懷想舊日灑脫之時隻要有方娘子在,哪處不是歡聲笑語......也怪!二郎若是神遊妄想,為何聽見的不是酈心之聲?”
“醒醒了、盛為!莫不是讓人折損得不夠、還要自己生些偽妄之事、自添恥辱?”盛為拿起手來自賞了幾記嘴巴,原是舍不得打重,下手之時卻是力道不輕。盛為吃痛、一時悔、一時又似意猶未儘......“唉!”他苦歎了一聲,“占什麼先機、拔什麼頭籌,二郎終究還是在劉曄那廂損兵折將、白白襯得他大度睿智,太、太太太是不堪!”
“而今奈何?而今二郎唯有勸動瘋婆去蠱惑了劉赫勿要回朝應戰劉赫若戰死了、她還能成活?齊爾永切莫責怪二郎,實在此乃性命攸關之事......”
忽然“吱呀”一聲,中軍帳兩扇暗朽之門齊齊洞開盛為抬眸去看,眼前這個綽綽而現、眉眼閃光、嘴角含笑的女子不是方娘子又能是誰?
“呀!二郎!奴婢正說怎麼還不見二郎,也是巧了!”方娘子矮身施罷了禮,又道,“二郎是黑瘦了許多,瞧著雖是不慣、倒也另添了韻致。
“二郎當真病得不清!”盛為驚惶之下甩手頓足,大袖掠得腰間玉佩叮當作響,卻仍是敲不醒他的夢寐之症!”
“二郎這是著了什麼驚慌,見著奴婢竟不高興,反而沮喪起來?”方娘子愕然失措、笑容被收得一乾二淨。
“愈發荒唐了!”盛為瞧著此位著水蔥綠、裹淡水紅、又配了幾許石榴色的“夢中之人”,幾乎要哭,“此門竟是被下了咒麼?一來時莫名驚慌,二來時竟入夢境......瘋了瘋了!二郎瘋誒!”
看盛為就要呼天搶地,方娘子局促地團團亂轉、髻上的八寶金釵都似是斜了,“什麼瘋不瘋的?二郎說得什麼話來?奴婢緊趕慢趕地趕到此地,見著了一位病怏怏的王妃不夠,還要再添一位瘋顛顛的二郎麼?菩薩保佑!天可見憐的!”
“二叔緣何悲戚?”忽然莫念牽著吳想從方娘子背後閃出,一雙眼撲閃撲閃著、突然就將一張元寶小嘴拗成了個“喔”字之形,“二叔要如何都在此地罷,可莫讓嬢嬢看見了,方娘子才逗得她笑........”
“且慢!”盛為忽然伸手掐了掐自己、掐罷了不夠又伸手去掐莫念,“可疼?”
“念哥兒自然是會疼的!”吳想扒開了盛為的手,“可二郎要試也隻試自己,掐念哥而又不能知自己疼與不疼。”
盛為討了個無趣,“哼”了一聲又掐自己一把,一樣是切切實實地覺著了掐膚之痛。
“方娘子?”他試探著叫了一聲,“果真是你在此地?不是二郎神遊生癡?”
“奴婢當然在此!”方娘子愣怔了一息,當真就收了笑顏,一雙眼霎那而紅,“作孽!二郎可是操心地過了,竟是恍惚了!菩薩保佑這一劫快快過去,一家人圓圓滿滿的、還與舊時一樣。”
大夢初回的盛為眼看方娘子就要垂淚,急忙擱下“自省”之心,勸慰道:“非也非也!二郎並不曾操心到恍惚,隻是乍然之下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好事方娘子快些收了眼淚,莫攪了二郎才得的快活之心!”
“方娘子,與誰說話呢?”此時屋內傳來初柳的詢問之聲,方娘子聽了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鼻尖,輕咳了一聲才回道,“正巧二郎來了,我正與二郎敘話呢!”
“二郎來了?”轉眼初柳已掀簾而出、衝盛為一禮再道,“王妃適才還問起二郎可曾來了,也是正好。二郎快些進去罷!”
盛為但覺初柳的一雙眼滿打量著自己、正滿處在尋了什麼,心念一動就又添了心虛,“王妃為何要問二郎可曾來過?她要等二郎一同吃茶不成?”
“吃茶是不用等的,等二郎一同用膳倒是真的!”此刻已又是笑盈盈的方娘子朱唇一啟,“奴婢帶了些家裡的東西來,這不正要下廚去麼?”
“原來方娘子要下廚?”盛為聽得了實在歡喜,“在家中亦已輕易吃不到的,不想此地倒能吃著了,好!大好!太好!”
“你們又要去作甚?”盛為又問莫念、吳想,“兩個小兒郎莫要亂跑,此處畢竟不是家中......”
“念哥兒他們是跟著奴婢去呢!”方娘子說罷這句,竭力壓低了聲音又道,“奴婢到時,隻見一個凶霸霸的黑臉壓著一個慘兮兮的白臉一刻不停地寫啊、畫啊、讀啊......念哥兒見著我家吳想,那眼裡全是高興,麵兒上卻是一分都不敢露。這不,奴婢尋個由頭便將他們倆帶了出來,說是先做些點心於念哥兒吃、實在的,是讓他出來喘口氣兒、撒撒瘋!”
“去罷去罷!”盛為裝作不曾聽見,揮著大袖趕了那兩個小小的人兒快走,“多吃些。吃飽了才有氣力讀書!”
方娘子聽得再對盛為一禮,轉過身去一手牽了一個就走。盛為隻見她步態還是輕盈靈逸,卻聽不見她背過身去之後那聲幽幽之歎!
“這個方娘子!這般就走,她可知要往哪裡去?”盛為忽然嗤笑,“初柳,你也不知去引她引......”
“她來了不止一會兒,早是把這裡逛遍了,自然知道該往哪裡去!”初柳話裡有音,“二郎忙了許久,因此是聽不見什麼響動,不然也是早知方娘子來了。”
“她為何而來?”盛為假癡不癲地問向初柳,“還帶了吳想來。”
“二郎方才不問方娘子自己,倒來問奴婢?”初柳忽然左側右擺地看了看盛為的臉頰、蹙了蹙眉倒不點穿,“自然是郎主、娘子遣她來的,帶了吳想來是為念哥兒回程路上有人作伴。”
“父親、母親要接莫念要回去?”盛為須臾又墜雲裡霧裡、莫名茫然,“此話怎講?這又是唱得哪出?”
“二郎去問王妃罷!有一陣兒奴婢帶了念哥兒與吳想出去逛了一回,她們說些什麼,奴婢也不知道。”初柳說著還是掏出了帕子,轉手往盛為臉上擦去,“二郎究竟弄得什麼?紅不紅、白不白的?王妃見了又要起疑、這一起疑便會生事。已是夠多煩心之事了!”
“勿動勿動!”盛為擋開了初柳,“二郎自己扇的,至於為何,是為、是為乍見方娘子不敢信真,隻當自己得了癔病!王妃若問、二郎實言相告便罷、不會生事!”
“都是熬得艱難,奴婢也望二郎不要生事的好!”初柳意味深長地瞥了盛為一眼,“二郎,雖然我們看著人多勢眾,實在的,王妃如今也隻有二郎一人能依可靠,奴婢們最怕的就是王妃與二郎因為幾句話、一件事生了些嫌隙出來,若王妃再要做出在家中時那等可怕之事,可要怎生是好?”
盛為聽到此時,幾乎便可斷定盛馥已知他與劉曄“私會”之事。然聽初柳口吻,盛馥像是於此頗為不滿。至於她為何不滿盛為吸了吸鼻子“當然是為二郎事先不說、不告、不議是以不聽之故。而二郎其人,於他們看來尚且稚嫩,行事多有危如壘卵之險......如此大事瞞藏不告,想必瘋婆不能輕易放過!”
“也不是二郎不想,而是老天不讓!好在此遭除去劉赫回朝平亂那事,餘事可算皆善。她再不喜二郎行事之法,也該為齊爾永歸來有期而緩一緩怒意愁心。若是二郎事先相告、未必能有而今之果.......豈不是老天要讓他們知曉,二郎並非趙括之流更非衛兄之輩二郎乃是硎發新刃!”
盛為暗自申辯了一回、又鼓舞了一趟,抬腳就往內而去,並不去答應初柳。
“二郎?!這就進去了?”初柳顯得驚詫,“不需再定定神、想上一想?”。
“無需!”盛為頭也不回,“你們儘管安心,你們的主子定不會打殺二郎、許還能笑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