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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十二、抵謾生(1 / 1)

想彼時這兩人初識之時,劉赫終日裡遊心寓目、唯恐揣度不祥而致盛馥不快、頗有阿意取容之嫌。而彼時的盛馥尤其肆意任性,全然隻拿“愛留便留、不留不送”來報他的投桃之情。

不久兩人熟稔,甚至曖昧已生。那時的劉赫已是要藏不住“知你莫如我,因此舍我其誰”之心。有意無意之間,他終歸會替盛馥拿些主意、作些決斷譬如為家學館定製的瓦當、譬如“出遊”時買下盛馥並不長戴的藍寶華勝、再譬如偏要在她生辰之時送了那雙華勝過去......而盛馥那時已與齊恪複好,當然仍是以二三之節去待他。隻是她看似隨性依舊,實則卻已入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境、先機二字,十中頂多隻能占六。

再後來,兩人便是“勢均力敵”,每每都要做些“殺敵一千、自隕八百”之事,還似乎樂此不疲.......再再後來,劉赫行的儼然就是堅而又堅的“所向披靡”之霸道,雖然有時他看起來還是那樣“不堪一擊”,可盛馥至此已“淪落”到“外強中乾”、時常不能蘁立的田地,因此兩人間的伯仲之分較伊始之時已是倒顛。

儘管如是、儘管如此,儘管劉赫而今看似占儘上風,然在今日之前、此刻之前,他又何曾聽見過一個“愛”字自盛馥口中而出?盛馥慣來是不說的。她不止不說、且倘或做了些什麼“示愛”之事、她頂天也就說些諸如“我與你確是有情”之類,又豈肯將“愛”字吐口?劉赫審時度勢之下,於此卻也從不追究、寧可混淆。因此兩人心照不宣地“隻談情不說愛”一路磕碰跌撞到了而今當下。

可突然盛馥就將那“愛”字吐口了!這一份意外,足以讓劉赫生出猶在斷港絕潢之地忽見通路之喜。可喜極之後他便耐不得還要生疑!他疑盛馥是否隻是一時情急、不曾細想隻為接了他的話講?他疑這她一反常態,是果然為愛、還是為自己一旦失了性命,盛馥便是要失了她念茲在茲的‘三國’之謀?

“你混賬!”盛馥既已“推襟送抱”,哪裡還能見得劉赫一再發怔,一怔再怔?她惱恨一起、劈手就往他麵頰扇去而劉赫“聞風”振作、須臾就捉住了那試圖“衝撞龍顏”的“禍手”。

“你......”見眼前人目腫眼紅,削尖的臉盤上胡亂地落滿了淚珠,劉赫神搖意奪,不得不暫且拋下猜慮之意。

“朕不會崩於那地!”劉赫抬手去擦那眼淚、沉聲道,“朕是得天時之人,自有天意照拂!”

“哼!”盛馥已是鼻塞聲啞,淚珠似是掉不儘一般、沒有一點要止歇的意思,“得天時?你要做曹阿瞞也需有命去做,你既有雄心,為何方才還立誌要做個棄國之君?還要一心赴死?”

“你又何必一問再問?陰知故問?你陰知朕之“天時”並不為國.......至於是否赴死,就交予天意處置。如此,公平,也是爽快利落!”

“你篤定你的爽快利落定能是爽快利落?”

爭端又起!盛馥定又是不依不饒、輕易不得罷休。劉赫不想再與她作這無果之爭,索性將一把她擁到懷中,任由她淚濕衣襟。

“你為朕落淚至此,朕應喜卻不能喜,哭泣傷身、而你已是經不起損耗了!。”劉赫輕撫著盛馥背脊,一望她能止住了哭泣、二望她可停了爭鬥。或許是他的疼惜尤為真切,一時兩番之後,懷中之人果然逐漸平靜。

劉赫又生訝異,何時起盛馥竟已能即刻聽勸?他低頭去看,誰知懷中之人已沉沉睡去,那眉頭眼間全是哀愁。

驀地萬闌俱寂。那山風似也憂怕擾斷了劉赫懷中之人難得的酣夢,就此避而不見。鳥已棲、林愈靜,濃墨撒就的群山間似乎隻有薪火燃起的劈啪之音微弱可聞......

劉赫驟得安謐、一時間心神不知該往何處而去.....茫茫然愣怔起來,那眼眸便隨著火苗而躍。一升一落、一升一落,他的呼吸心跳已與那火焰融洽無間,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他似又看見了那一方火池、看見了那個毅然決然縱身而去的羸弱身影.......

“不!”他蠻橫地將盛馥箍得緊些、再緊些,“無論是為補前世之憾,還是為求今世之缺,朕都應一爭到底、且朕必要一贏!”

“你便不要再憂心了罷!”劉赫伸手想去捋平了了盛馥眉間的皺褶,觸手間卻是冰涼地讓他駭意抖生。

“世間許多事並不是你抵死謾生便有解法,你耗儘神思、可知也快耗枯了生氣。”劉赫忽然就生出了要將他“篤定”之由告訴了盛馥的心思......她少一份擔憂便是能省幾分氣力......

“不妥!”劉赫轉瞬既否,“朕雖與東方舉有約在大劍關相見、且篤定他於朕斷不會“見死不救”,然萬一盛馥得知後又要另生變故呢?且他盛家與東方家是原有著千絲萬縷的乾連如此,更不可輕率以對。”

“何以會紛擾至此!”劉赫蹙起眉,腦中心裡儘是自他南下那日起的片片段段,神不守舍間彷佛看見齊恪就坐在那處樹下,擺著看似款款、實則倨傲之笑與雲城那夜一般一樣。

“齊恪,你以為你凡存世一日,朕歸正隻能做苟且之人!”

“若朕與你相鬥,你以為盛馥定是會義無反顧拾刀向朕?!”

“她已為你自悔一世,今世業已損半,你當知足!更當慶幸!”

樹影曳曳,那影中之人依舊溫雅而坐縱然劉赫就要萬目睚眥,他故雍容如斯、不迫如斯......

“你是將死之人,她那言那行並非不舍、更非是愛,隻為施舍些惻隱、好教你義無反顧罷了。”齊恪的鄙薄之意滿滿地泄在嗤笑之中,“癡心妄想之輩,不自量力之人,一陣黃粱夢醒,你又當何以自處?”

“‘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喪德,玩物喪誌’,劉赫,孤送你金玉良言,你好生揣度去罷!”

如同被天落大石驟然擊中胸膛,劉赫驀地心尖一陣揪痛,怒極想辯、卻是語塞難言。

“朕與你不共戴天!”劉赫咬牙切齒地迸出一句,一腳惡惡踹將過去火焰迷亂之間,齊恪已悄然不見。

但劉赫照舊留心神不寧!他雖不停地告誡自己“定是朕思慮過度方生臆想”,然那“施舍”之想非但揮之不去、竟還與他的心思愈發與膠似漆。

“你行事素來隻喜涇渭分陰,與人說話論事也不踏楚河漢界......何以今日你在聽得朕的舊事之後便是一反常態、頗有風勢之態?”

“你慣來隻願朕安於‘外室’之名,因此錢財可予、情義可予,唯獨名正言順絕不可予。”劉赫的手輕落在盛馥臉頰、眼眸卻不知落在茫茫何處,“既如此,既隻是區區外室,去則去了、死便死了,何至於要阻撓至此?”

“難道你是在激將?這阻撓原是欲擒故縱,唯恐朕半途而廢?!”劉赫一個激靈,隻覺得通身冰寒,“朕是齊恪的在喉之鯁,你們既要夫妻團聚,朕就理所當然要成棄卒!”

“在此之前你或者還要另謀計策來擺脫於朕,可而今既有一勞永逸之法,你又安能錯過?!”想到此,劉赫怒火熾天,險些就要將盛馥隨手拋去......

“唔!”沉睡中的盛馥似有所感,低呼一聲、兩手一環便牢牢抱住了劉赫,“絕不許去!”她還在夢囈.......

此一句夢中之言猶如醍醐灌頂,瞬時喚回了劉赫的清陰。他急張拘諸是又將盛馥攏緊在胸前,心中一疊聲地訴起“恕朕之錯”。

“夢中之言不能作偽!”

“你本不必多此一舉!且若朕當真聽勸,你豈不就是作繭自縛?聰慧如你,何出拙計如斯?你當是駭怕‘既失齊恪又失劉赫’......畢竟盛遠已然瘋癲、畢竟你業已知道齊恪日日被毒......”

“朕已慣於遊離於爾虞我詐之中,你又是從來是個‘隻為利來利往’之人朕思慮過甚,隻為避去那分崩離析之時......朕不該疑你、朕更不當忘卻你我之間的兩世姻緣......來日朕原麵縛銜璧以償已錯!”。

“陛、陛、陛......陛下!”倏忽劉赫聽見一個戰戰兢兢的聲氣正在喚他無需看、無需辨,一旦入耳。劉赫便知那聲氣獨屬“牽馬去吃夜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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