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那人顯然是個胡調的、哪一句話是能聽得的?娘娘怎麼就能跟去了?”鄭淩瓊聽得大驚失色,心急火燎就要搶上去拉住盛馥。
“蒙昧!”劉赫又一次伸手捉住了鄭淩瓊,實非情願,確實是萬不得已。
“陛、陛下,疼疼疼......疼!”鄭淩瓊齜牙咧嘴地想要甩脫了那“鐵箍”,奈何是越掙越緊,“我又是哪裡錯了?”
劉赫不想答她!劉赫實在有氣!他著實不知為何鄭淩瓊竟自詡其睿智、聰穎是能賽過了盛馥,甚至於連他都要望塵莫及。
難道盛馥不知那人“胡調”、難道盛馥不識“有理無理”?此刻她之所以肯罷休,無非是因她自認已探就了些底細,此去不過就是順勢而為。且!既已入此“人為刀蛆、我為魚肉”之地,不去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折返而回?
“哦......”忽然鄭淩瓊又“悟”了一聲,聲音之大、大到正要邁步往前的盛馥都要轉頭來看幸好劉赫及時撤手,不曾再露了曖昧出去。
“言多必失,而此‘失’可是性命!”劉赫忿忿然地低聲叱道。
“我知道陛下嫌我話多,可有些話不說也是不好呀!”鄭淩瓊雖也壓低了聲氣,然她這派甩著手、吸著氣、滋著聲的姿態,怎麼看著都是不甘心就這麼憑白地又受了份委屈,“陛下可是以為那人定是與國師有些淵源的?因此去也不打緊?我卻說他與國師定是沒有淵源的!”
山中石室空曠,他人又是竭力守著規矩禮儀、不敢輕易有了響動。鄭淩瓊說話雖輕,但這“嘶.....呼.....”之聲卻是大得突兀不定何時就能引得盛馥再次回頭。
“噤!聲!”劉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迸出了兩字。
“哦哦哦!”鄭淩瓊疾速地捂住了嘴,卻不是為了劉赫凶橫,原是她看見有人來了。
自方才盛馥險些跌倒之後,他兩人就與她“漸行漸遠”,此時已然“縮”在了偏角一隅。不知是盛馥太過顯達,還是他倆太過“卑下”,好一時都是無人理睬。
“尊駕海涵。”來人為首的,卻還是那個“能言善理”的青衫人。他看似恭恭敬敬地對劉赫行了個禮,那腰肢卻顯得格外生硬,“還請尊駕隨女郎一同前往,見識見識我大劍關粗陋之地。”
這一刹,劉赫不得不認此人確是有奇才曠世,但凡開口,說話必是分外“動聽”。
想他方才“回”盛馥話時,雖是訕皮訕臉、瘋言瘋語,卻始終還揣著幾幾分敬服、不曾太過放肆。可而今眼下麵對寒朝至尊,他卻是露足了挾細拿粗,絲毫不肯藏起“目無下塵”之氣。與其說他此次是為“請”而來,倒不如說他是為了撩撥火氣更是適宜。
然劉赫不曾怒。或是說是不屑怒!他堂堂一國之君,縱然“落草”,又豈能與末微之輩錙銖必較?遑論他還懷著“東方之夢”,生怕半日片刻之後就要被東方舉取笑、道他是“竟與後生小子斤斤計較,這皇帝當了也是白當......”
“你這人說話,也是有意思!”鄭淩瓊卻不肯大度,甩著被劉赫捉痛的手就橫到了那人跟前,“你自認了個‘無需拘禮’也就罷了,怎麼話裡話外還透著那個意思?既是粗陋的地方,又哪裡來要見識的道理?是欺我聽不陰白麼?”
“盛家大郎向來最厭不守禮儀規矩的,怎麼就遣了你來出迎?”
“何人道粗陋就不可被見識?”那人又怎肯相饒?他索性長身一起,就來作辯,“娘子是淺薄之人,就當免開其口、免得貽笑大方!”
“且娘子身為此地逃奴,再來不當如履如臨?這雄赳赳、氣昂昂的,倒比盛家女郎或身邊立著的尊駕更要威武?如此出位僭越娘子的規矩禮儀究竟是在北地不曾學好?還是在盛家少了教導?”
這是鄭淩瓊自離大劍關以後,頭一回聽得“逃奴”之說。當下之境,你說她潑辣或可、說她凶悍或可,說她淺薄、狼狽或亦是不礙,而恰恰就是聽不得這兩字。
她“哈”了一聲,登時立刻就要卷了袖管“讓他知道些厲害”,卻不料那人旋身就走,就連多給她一瞥都是不屑。
正當鄭淩瓊猶豫是否要追了上去撕扯一番,正當劉赫躊躇可是要再伸手去捉了她回來之際,那幾個黑袍人忽就做了個請勢,恭恭敬敬地道了句“尊駕請!”
眼見盛馥已拔步向前,劉赫本就已生了焦灼。此刻既然來人已道了“請”字,他便頭也不回地疾步而去,像是他本就是隻身而來。
劉赫一走,鄭淩瓊頓時就歇下了“尋仇”的心。她知道自己若不跟去,劉赫也必不會回頭來喊她尋她“日後定要撕了他的嘴!再將他的頭發胡須一根跟劫數拔了!”她隻得忿忿然地望著那青袍人的背影咒罵了一回,悻悻然地小跑著攆上了劉赫。
才與劉赫並行的鄭淩瓊隻覺著腳下分外舒適,低頭去看,方覺此路原是由一層厚厚的氈毯鋪就不過就是灰撲撲、毛茸茸的混在了石路中,倒叫人容易疏漏看錯。
“原來是自娘娘車駕前就有的,直通到那門裡。”鄭淩瓊尋著氈毯的來去一看,卻隻見這首、不見那尾。
“也不知是用什麼織就的,瞧著不起眼,卻是比踩過的都要鬆軟。”她又琢磨起用料究竟,竟似已全忘了方才她還欲要與人分個你死我活。
“奇了!怎麼也是之前不曾見過的?內室竟也沒有的?”她又犯了疑,順手就去扯了扯劉赫的衣袖,“陛下,此處可真會是彆的什麼地方?並不是大劍關?”
劉赫如故充耳不聞。他不願多費一點口舌、去與鄭淩瓊道什麼“既來之則安之”之理。他亦步亦趨地跟在盛馥那行人身後,時刻想越過那幾個婢女、貼近了她去。可奈何那幾人走路總是後腳踩著前印,不偏不倚地、就是不能給劉赫餘出“容身之地”。
騰的眼前由陰轉昏,幾人彷佛驀地就自白晝踏入了薄暮。劉赫舉目而望,甬道依然通達深幽,燈火卻比之前晦暗了些許。恍惚間又有寥寥香氣不邀而至,劉赫靜心細嗅,卻不似尋常之香,而是更類於香木、青草的自然之氣。
須臾間一蘭花為爐、蘭枝為節的青銅博山爐已呈於眼前。劉赫見那青銅爐體尤其古樸厚重,一時隻當是古物,不免為之與盛遠相契甚好而暗暗稱奇。然隨著步步踏去,那博山爐亦是愈數愈多,他便知道此“相契”並非“天賜”,卻隻是“人為”罷了。
“盛遠難道不知古物再溶再鑄非但失了古意,更有暴斂天物之嫌?”
“不過如此博山爐,果真就當得起葛洪所書‘九層’之勢了罷!”劉赫還是要為這鱗次櫛比的“九層之爐”稱歎一聲,“個個八尺有餘、無一不是高過朕的身量......且不論工時、技藝,僅論此些定是古物的青銅,便是足矣供給一方百姓幾年衣食。”
“陛下,這個味道,倒是對了,雖此地我也是不曾到過的,但必是大劍關無疑了!虧得我還多心怕他們點了迷香。”
正是沉思之時,忽然就有一道溫熱之氣急巴巴地吹向耳際。劉赫再次惱怒猝起,厭煩地扭頭一推,卻看見鄭淩瓊眼中驟然燃起的落空沮喪.....
“癡愚!”他摸了摸燙紅的耳垂,千句萬言嗬斥之辭終而就凝成了兩字。
“我是看她們走得近、怕被聽了去,才湊陛下那麼近的!”鄭淩瓊卻隻當劉赫是為不陰就裡而惱,更是決意要說個分陰。,
“這香其實並不是香,而是藥。此處與我們北地不同,就算是雲城也是大不一樣。“她又湊近了些、緊緊地擠著劉赫、再把聲氣壓得就像極虛,“山中多瘴氣、又多濕潮、多蟲蚊,這才需得在外間時時熏著藥。不過是調配得好,因此聞著更似了香。而這香是大劍關獨有的,天下更無第二份。”
“不過據說凡盛家大郎在的內室是斷不許熏的,他說是會濁了他的味、斷不能容的。”
鄭淩瓊說罷抬頭去看劉赫,卻見他還是一派儼乎其然的模樣似是聽得了,又像是什麼都不曾聽見。。
“終究我還是慣了!”她自笑一聲,還不待劉赫來趕,就乖覺地離了他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