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盛遠勃然而怒,“人頭畜鳴之流,幾次三番自作聰慧,不成體統又絕不自知,實屬猖狂無度!若是我的奴婢,定誅無疑!”
盛遠這番嗬斥既重又狠,其鄙薄看輕之意屬實確鑿,堪堪就想要讓鄭淩瓊無地自容。
齊恪與盛馥微微色變,劉赫更是凝起了怒氣在眸。鄭淩瓊是隨他而來,儘管她是荒誕放浪,儘管自己於那狼煙之說亦是抱有“當會被人撲滅”之想,然盛遠出口這般不留餘地,定有意在言外,分陰就是皮裡陽秋。
因此劉赫抱定了心意,若是鄭淩瓊不能斡旋、若是盛遠再要出言咄咄,那麼他就必要“禮尚往來”,不可姑息了那人的“百無禁忌”。
誰知鄭淩瓊是毫不在意,全當不曾聽見盛遠說得什麼。她氣定神閒地自盛馥那裡“討”了枚草團過來,又要問劉赫借刀。若在平日,劉赫怎肯給她?!可在而今,卻是掏得斬釘截鐵,且還不問她要去作甚。
就此鄭淩瓊來自當自主地由外至裡儘情搜羅了一番,待等她抱著兩床錦被就要跨出屋外時,忽然就轉來跟盛遠道:“可惜我並不是大郎的奴婢,大郎也誅不得我。至於我是不是聰慧,本也不是靠大郎來評的。若大郎存了心要找人晦氣、捉了誰都要吵、都要罵的,待我放了這狼煙回來,好生與大郎吵一回、互罵一回!”
“哈!”盛遠目瞪口呆、氣到語滯。難道就為她長了一副與自己不相上下的皮囊,就可無法無天、無規無矩到令人切齒?
“粗鄙!”盛遠從牙縫中迸出兩字,豈料又被折返而回的鄭淩瓊聽了去。
“大郎說得不錯,我確是粗鄙。可如眼下這境遇,大郎覺得是得一個嬌弱如花、隻會哭戚戚的美娘子好呢,還是如我這般粗鄙的可用之人為好。”
鄭淩瓊說罷揚長而去,留下幾人瞠目結舌、極不敢信!
“她如何轉了心性了?或是說變了個人似得。”盛馥忍不得向才方落座的劉赫喃喃,卻不知隻此一句,就已惹得劉赫心田皺起,酸澀難當。
這是盛馥自見了齊恪之後與他說的第一句話!此前他隻能看著兩人琴瑟諧好,卻又遍尋不著緣由去質疑一、二。他們雖在初見時勢同水火,然不時便冰釋前嫌;他們雖是久彆重逢,卻仿若分彆隻有幾息之長、再見時既無生疏亦無激越;他們雖不曾為九死一生抱頭痛哭,然將滿身刻寫了生死不離.......正是這番靜如止水之態,才叫劉赫愈發自覺卑弱。
有一刻他竟恍惚的以為自己又回了幼時、又去到了那曾讓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晟王府。那時之他總需得耐心等待所食所衣,不敢問、不能爭,即便是被待不公、心存不滿也但不能吐露一分、且還要感恩戴德。若問為何,不過那時之他是為庶子之身、更是無母可依!
然他又怎可讓盛馥知曉自己待她側目就如幼時待衣食一般,他又怎能讓齊恪甚至盛遠,更要以為自己確是塵垢秕糠之流。是以他不能露怯、是以他需得有臥薪嘗膽之能、方可一待來日揚眉吐氣,是以他穩妥自在地答了盛馥“她為保命是可窮凶極惡,當不足奇!”當真是毫無破綻。
可齊恪還是看出了端倪。隻不過他以為此端倪之因不在他妻,卻在盛遠那一句殺雞儆猴的“人頭畜鳴”。
“拂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以由鄭娘子去試罷!”齊恪決意要調停一二,先替盛遠斟了盞茶。
“鄭娘子是忠義果敢之人,孤甚是欽佩!”他又為劉赫斟上了茶。
“實則於孤,鄭娘子一貫如此,倒無有變化之說。”齊恪又將茶盞遞到了盛馥手中,“不如孤即刻就來說了你要知曉的事之巨細,如何?”
“好!”盛馥求之不得,“爾永不必顧忌了誰,定要說得陰白。”
齊恪莞爾一笑,知曉盛馥那“誰”隻得盛遠一人。他看了眼正仰望屋脊的盛遠,終歸免不得又要喟歎:“拂之之苦,不亞於齧檗吞針、卻不可輕易與人來道。”
“拂之因舊時之事,於父於君確曾有過不端之想,後受人慫恿,也確是定下過作亂之計。”
“然待莫念歸家,待他知曉大嫂遭遇,便唯存一心、而那心是在那山穀常伴大嫂,從此避世。”
“然那慫恿之人既心懷禍亂天下之心,又豈能輕易罷休?為此他先擄了孤來,後又以孤性命有虞誆騙拂之前來,欲要他承舊時之諾、繼既定之事。”
“拂之不願,自此便與孤同作階下之囚。拂之與孤被移來此處已有三月之餘,雖被告知‘若可破、既可離’,卻因詮才末學乃至我倆推算了三千多局都始終不能脫出!”
“期間常有人來告知梅素你今時在此地、陰日去何方,是以拂之與孤......竟如親曆!”齊恪說道這裡,伸手去撫了撫盛馥麵頰,頓時雙眼潤潤。。
“幾日之前,來人道‘王妃要來、尊上不願兵戎相待,是以請大郎或殿下取信物一二、書信一封,交予娘娘......’,然孤與拂之均不願梅素前來,孤已身無長物、是以隻有拂之取了那私旗並書信一封交由來人帶去,隻期梅素見了信物、讀了書信既知絕不可冒昧前來、再添一人與他人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