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正喝著湯,聞言差點噴出來:“哪有你這麼形容食物的。”
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玻璃窗上,很快就化成了水痕。芙寧娜望著窗外行人裹緊大衣匆匆走過的身影,忽然說:“這裡的冷,和楓丹的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王萱放下勺子。
“楓丹的冷是濕的,像水裹著你,慢慢往骨頭裡鑽。”芙寧娜捧著熱湯碗,指尖暖烘烘的,“這裡的冷是乾的,像風在唱歌,雖然厲害,卻很坦誠。”
阿黃點點頭:“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中山的冬天濕冷,穿多少都覺得冷,這裡雖然溫度低,但隻要穿厚點,曬著太陽還挺舒服。”
正說著,鄰桌傳來一陣笑聲。是幾個東北大媽,圍著桌子吃鍋包肉,盤子裡的糖醋汁亮晶晶的。一個大媽看見芙寧娜好奇的眼神,笑著招呼:“小姑娘,嘗嘗不?鍋包肉,外酥裡嫩,酸甜口的!”
芙寧娜擺擺手,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王萱笑說:“等會兒給你點一份,他們家的鍋包肉做得地道,外麵裹的澱粉炸得金黃,咬下去‘哢嚓’響。”
吃完飯出來,雪小了些。月亮從雲裡鑽出來,照著中央大街的冰雕。有工人正在路邊雕刻冰孔雀,鑿子敲在冰上,發出“當當”的聲響。芙寧娜湊過去看,冰屑像碎鑽一樣飛濺。“他們在給冰塑形。”她輕聲說,“在楓丹,水會自己變成想要的樣子,人類卻要親手雕琢,真有耐心。”
雕刻師傅停下手裡的活,擦了擦汗:“這冰雕得趁天冷凍,等開春就化了。就像人生,有些好看的東西,就得抓緊時間看。”
芙寧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伸手接了片雪花。六角形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就化成了水。“原來再美的東西,也會消失。”她輕聲說,語氣裡有點悵然。
“但可以記在心裡啊。”王萱舉起相機,“或者拍下來,就像把雪永遠留在了照片裡。”
阿黃看著她們,忽然從包裡掏出個保溫杯:“我媽給我裝的薑茶,還熱著,喝點暖暖身子。”他給芙寧娜倒了半杯,又給王萱續上,“等會兒去索菲亞教堂,晚上的燈亮起來,雪落在圓頂上,像童話裡的城堡。”
走到索菲亞教堂時,廣場上的雪被掃到一旁,堆成了小山。教堂的洋蔥頂在燈光下泛著金光,周圍的聖誕樹掛著彩燈,一閃一閃的。有情侶在教堂前拍照,女孩穿著白色的羽絨服,男孩幫她攏了攏圍巾,然後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芙寧娜看著他們,忽然問:“人類為什麼喜歡在特彆的地方留下紀念?”
“因為有些瞬間太珍貴了,想記住一輩子。”王萱把相機調成夜景模式,“就像你在楓丹,肯定也有想永遠記住的時刻吧。”
芙寧娜想起楓丹的水燈節,無數盞燈順著河流漂向遠方,像天上的星星落進了水裡。她點點頭,嘴角彎起:“有的。”
阿黃忽然指著教堂旁邊的冰雕:“你們看,那個冰雕像不像楓丹的歌劇院?”
芙寧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冰雕是個巨大的拱門,上麵刻著花紋,像貝殼的紋路。她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冰麵,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像,但又不一樣。”她輕聲說,“楓丹的歌劇院是活的,水會隨著歌聲流動,這裡的冰雕……是安靜的。”
正說著,教堂的鐘敲響了,“鐺鐺”的聲音在雪夜裡傳開。芙寧娜抬頭望著鐘樓,雪花在燈光裡飛舞,像無數細小的音符。“這聲音真好聽。”她閉上眼睛,“像楓丹的水鐘,每一聲都在數著時間。”
回去的路上,芙寧娜忽然停在路邊,看著賣冰糖葫蘆的小攤。山楂裹著透明的糖衣,在路燈下像紅色的瑪瑙。“這是什麼?”她指著冰糖葫蘆問,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
“冰糖葫蘆,酸甜甜的。”阿黃買了一串遞給她,“小心點,糖衣硬得很,彆硌著牙。”
芙寧娜咬了一口,糖衣“哢嚓”一聲碎了,山楂的酸混著糖的甜在嘴裡炸開,她皺了皺眉頭,又忍不住咬了第二口:“像楓丹的酸漿果,裹著蜂蜜凍成的冰,又酸又甜。”
王萱拍下她吃糖葫蘆的樣子,照片裡,芙寧娜的臉頰被凍得通紅,嘴角沾著點糖渣,手裡舉著紅彤彤的冰糖葫蘆,背景是亮著燈的教堂,像從童話裡走出來的人。
回到酒店時,芙寧娜把靴子放在暖氣片上,很快就傳來滋滋的響聲。她趴在窗邊看夜景,雪還在下,路燈的光暈裡,雪花像無數隻白蝴蝶在飛。“這裡的夜晚不冷。”她輕聲說,“有很多溫暖的光,像楓丹的水底珊瑚,一盞盞亮著。”
王萱正在整理相機裡的照片,聞言笑了:“明天帶你去冰雪大世界,那裡的冰燈才叫亮,能把黑夜照得像白天。”
阿黃則在研究明天的路線,手機屏幕上,冰雪大世界的地圖被他畫了好幾個圈。他忽然想起早上出門前,媽媽給他發的消息,說讓他多給芙寧娜拍點照片,“回來給我看看那個說自己是水神的小姑娘,是不是真像畫上那麼好看。”
夜深時,芙寧娜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風雪聲。她想起楓丹的夜晚,隻有水流的聲音和遠處的歌聲,而這裡的夜晚,有暖氣的嗡鳴,有樓下出租車駛過的聲音,還有隔壁王萱翻書的沙沙聲。她摸了摸枕頭邊的冰糖葫蘆簽,上麵還沾著點糖渣,像留住了一點白天的甜味。
這北方的雪夜,雖然冷,卻比想象中更暖。就像阿黃遞來的薑茶,王萱圍來的圍巾,還有那串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蘆,都帶著陌生的暖意,一點點融進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