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個廢太子劉榮如此,正史上的他也是如此。
衛青望著劉據,“有我在,你怕什麼?”
“我怕的是,舅舅、大兄不在的時候。”劉據迎著虎目,清澈坦然道。
霍去病笑著說道:“據兒哥,你擔憂過甚了吧?”
陛下三十有五。
舅舅三十有二。
而他,才十八。
哪怕舅舅活不過陛下,他還活不過陛下嗎?
“戰場上的意外,或許是一場風,或許是一口水,誰也不敢保證,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來。”劉據幽幽道。
大兄的自信,他很喜歡,他也會為之做出準備,但以上三人中,與身在皇宮,鮮有危險的父皇,和被故意冷落,難以再上戰場的舅舅相比,衝鋒陷陣,如彗星般耀眼的大兄,是最有可能先死去的。
霍去病一愣。
衛青雙眼依舊盯著劉據,“太子宮大,鋒芒太盛,未嘗是件好事。”
除非監國等特殊情況,太子一般是不處理政務的,皇帝也不允許和非太子屬官有過多來往,一旦太子過早和朝官形成勢力,很容易提前向皇帝逼宮。
中華曆史太長,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一朝丞相為皇太子師,外朝、中朝之首同在太子宮,以陛下多疑多欲的性子,必然會將之視為太子宮的挑戰,父子反目,也未嘗可知。
“有舅舅在,有大兄在,我怕什麼?”劉據把衛青的話稍作改變,回道:“舅舅,‘子不類父’,太重了。”
不論輸贏,這樣的評價不能加之在自己頭上,流淌著劉、衛兩家之血的儲君,受不了這樣的千古奇冤。
衛青不再駁他,輕聲歎道:“就這樣上書吧,去病你寫好奏疏,署上名,我再領銜上奏。”
“多謝舅舅。”
劉據向衛青表達了謝意,扯了扯霍去病的甲邊,一同出了短兵廳。
“據兒哥,這奏疏該如何寫?”
劉據愣了一陣子,才想起來大兄的文才學問也不高,這樣事關國本的大奏是寫不出來的,想了想道:“找人寫。”
“誰能寫?”
“司馬相如。”
“寫《長林賦》那個?”
“對。隻是不知道他願不願寫?”
“會寫的。”
……
茂陵。
正在想方設法納妾的司馬相如,突然被劍架在了脖子上,於是,揮毫而就一篇雄文。
“臣聞泰山之安,累壤始成;國祚之昌,儲教為基。昔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金縢藏策,非惟儘瘁,實啟成王之明睿。今儲位之重,係於社稷,若使丞相兼傅東宮,則如北辰居所,眾星拱衛,可葆聖朝之永固也。
夫太子者,宗廟之圭璋也。玉不琢則光隱於璞,龍無導則勢屈於淵。丞相乃百僚之樞,經緯天地,參知政事,三公論道,九卿承流,其胸藏丘壑,目極八荒。若使秉燭東序,授以《春秋》之斷,《洪範》之綱,則儲君之器,必如砥矢礪鋒,明德可昭於萬裡。且劍璽授受之際,如江河續流,唯深諳國脈者能傳薪火於不墜。丞相承鼎鉉之重,掌九鼎之音,使其朝夕啟沃,譬若熔鑄九鼎之範型,必使圭璋承日,煥然有國之重光。
然則,古之教者,非徒章句之末。丞相夙夜在公,吐納風雲,廟堂進退皆在指掌。儲君日觀其運籌帷幄,耳濡萬機剖決,如春苗沐化雨,默識治道精微。昔召公奭分陝而治,甘棠遺愛,非獨勞謙,亦令嗣王親炙德風;商鞅棄禮任法,雖令秦強,然太子終惑於術而遺仁之本——前鑒昭昭,豈不慎歟?
伏惟陛下聖慮高遠,當使股肱重臣兼領師保。俾儲君早習廟廊之度,如砥矢礪鋒於未發,則他日嗣位垂裳,必能持泰阿而安九域。萬世之基業,實係於今日擇傅之明斷。臣誠惶誠恐,頓首再拜:願以九鼎之重托於良傅,則宗廟幸甚,社稷幸甚,泰稷豐穰,永延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