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烈火,不泄而增,是為劇毒,禦史大夫可要弑君?”義妁明眸皓齒,但說出的話,卻是讓人那樣心驚動魄。
良醫不問時政,她不想知道宮內宮外的是是非非,陛下的龍體,要說有病也有病,要說沒病也沒病,心火旺盛,短時間是燒不死人的。
可是,故意開錯藥方,等同烈火烹油,龍體的違和就會明顯了,到時候,自知沒病卻患病的陛下,恐怕會殺了她和家族所有人。
義妁知道董仲舒沒有惡意,更多的是善意,但這不能掩飾儒生那好為人師的惡習,小小的給了個教訓。
“絕無此意!”董仲舒說道。
“倒是禦史大夫,似乎吐了不少的血,該進補一二了。”
義妁望著董仲舒那麵如金紙的臉,“禦史大夫若需單方,可來太醫院尋我。”
飄然而去。
董仲舒心潮起伏,直到恢複平靜,這才邁入大殿中,“儲君拒絕監國,臣特來向陛下複旨。”
劉徹盯著董仲舒,腦海中回憶著廷尉獄中與莊助的最後一麵,一個僅有幾分精明幾分死學的儒家宗師獲得那樣推重,如今看來,未免太可笑了,想來死前的莊助的確老眼昏花,看錯人了。
“董仲舒,朕看你尚算讀書有誌,謙恭謹慎,三公之位,或對你勉強,再入中朝,當個博士,隨駕左右吧。”
隨著請君入甕的計劃失敗,群臣上疏,朝變在即,哪怕他再不願意承認,事實已然如此。
但劉徹相信,這是暫時的,就像即位之初,祖母竇太皇太後對他尊儒嘗試的鎮壓一樣,終有一天,他會把失去的拿回來。
而且,不會太久,竇太皇太後給他留下的,是孝文、孝景之治的無數積累,但他給太子留下的,是十數年來漢匈戰爭過後的國庫虧空,滿目蒼痍。
國政,不是那麼容易當的,富國、強民的道路,有且僅有一條,那就是變法。
古往今來者,變法成功與否,都會觸動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得罪無數的人,一旦怨恨沸騰,便是他翻盤的時候。
到那時,皇後、儲君、衛氏、新興軍功集團……所有的人,都要迎接真龍的憤怒。
在此之前,要對外廷的滲透、對中朝的安排,來像過去太子所做的那樣,居於外,而遙使政令。
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之位,是必須要拿到的,換成心腹之臣的枚皋,製衡丞相府,中朝的吾丘壽王,繼續製衡衛青、霍去病。
董仲舒沒有猶豫,深深一躬,“多謝陛下知人善任。”
被儲君識破儒生帝國計劃,董仲舒就直覺死期將至,苦思冥想求生的可能,不成想,陛下卻將活路送來了,躲入中朝,當個小小的博士,伴隨在龍駕身邊,儲君再想殺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膠西國的經驗告訴他,活著,就有希望。
“當國,太子想當,朕遂了他們的意又如何?”
劉徹的眼睛炯炯有神,望著殿外的白雪宮簷,冷著聲調,“去擬旨吧,請太子擇地當國,長安也好,北軍也罷,即便是洛邑,朕都隨他!
太子應該還會辭讓,多擬兩道旨意備著。”
“喏。”
“朕自去甘泉宮,就不勞太子流放了!”
“恭送陛下移駕,千秋萬歲,長樂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