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根本,墨子也是如此,生得與中原人迥然有異,高鼻深目,身材高大卻又略有佝僂,天生禿頂,一生赤腳。
儒家在孟子時,就不顧身份罵過墨子,一罵他“無父”,二罵他“摩頂放踵利天下”。
生來就不知道父親是誰,靠著一副異相和一身苦行施小惠於天下,不可謂不刻薄。
墨子以“鄙人”自居,後世巨子也都以“鄙人”自居。
春秋戰國之後,墨家隱居,墨家子弟也極少再出這座神農大山,將近百年過去,墨家的神奇故事逐漸少了,但沒想到,漢廷還記得他們。
巨子步幅很大,所以走的很快,一雙大赤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竟無有感覺,取過那細帛,仔細看過後,不禁笑出了聲,“儒家,終究是崩了。”
不爭鳴,不知道儒家在春秋戰國時期是何等的上躥下跳,在墨家看來,儒家從根上,也就是孔子,都在為了世俗強權,求官做官不停奔走。
而墨子卻相反,終其一生與世俗強權格格不入,胸懷經天緯地之才而甘為賤人苦行,不做官更不求官,風風火火地奔走全部為的扶弱救困,兼愛天下,蔑視強權。
儒家討厭墨家,墨家也討厭儒家。
隨著始皇帝一統六國,本來和秦廷親近的墨家拒絕了始皇帝的征召,隱居山林,本來和秦廷不和的儒家卻接受了始皇帝的征召,活躍在朝野之中。
所以,墨家一直很佩服儒家的忍耐工夫。
眼看儒家起高樓,眼看儒家宴賓客,而今,眼看儒家樓塌了。
“世職清廟之守。”老巨子看著漢廷開出的條件,心裡沒有什麼波瀾。
但見少年,以及逐漸聚攏、看似不在意卻豎起耳朵的子弟,老巨子知道,他們很感興趣。
寂寞難耐。
尤其是很多墨家子弟沒有出過大山,對外麵的世界是很好奇的,而漢廷的安排,也解除了墨家子弟的生存風險,所有墨家子弟可以放心大膽走出深山。
“見過老師。”墨家大弟子索廬參行禮道。
“你也想出山?”
老巨子笑著望著他,罵道:“一個清廟之守就動了心,小子好沒出息。”
一瞬之間,老巨子笑容斂去。
索廬參知道瞞不住老師,也沒有想過要瞞,誠實道:“老師,我想去看看外麵,我學到的東西,也不想埋沒於大山之中。”
“外麵的人想進來,你們啊,卻總想著出去。”
老巨子複雜看著意動、緊張、不安的學生們,大山裡的這片世外桃源,可以讓人衣食無憂,外麵的人不知道有多麼想進來,裡麵的人心心念念想出去,或許,這就是人性吧。
目光所至,墨家子弟紛紛低下了頭。
“爾等小子,老師再為你們上最後一課,這世間,不僅有暴政,也有暴學,春秋戰國時期,我墨家誅暴利劍幾出,也曾除了暴政,但沒能救了這世道,我門熟慮百年,以暴製暴不是大道,大道或在思政,這天底下,哪道思政是大道,我心不知,但今儒學已為暴學,故我願出誅暴利劍以誅腐儒,願爾等出山為政,不忘誅暴之事。”
“遵巨子之誌!”
群音之下,山鳴穀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