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啊,你不如你兄長的地方,就是心軟,容易被壞人欺騙。
你知道嗎,這次你又被人騙了!”
羊徽瑜怒其不爭的歎息道,說得司馬昭異常慚愧。
“嫂子何出此言啊?”
司馬昭有些心虛的問道。這是以自家人的口吻在說話了,他也不得不好好聽一聽。
“鐘會的借刀殺人之計,大將軍是真看不出來啊?還是裝糊塗呢?”
羊徽瑜似笑非笑的反問道,清冷的俏臉上滿是寒意。
司馬昭麵色瞬間陰沉下來,對羊徽瑜作揖行禮道:“嫂子細說一下,有些話不妨說得明白一點。”
“伐蜀成功之後,鐘會的名望必定如日中天。
而大將軍殺嵇康,隻會失去民心,至少是士人之心。隻看有多少官員,多少讀書人替嵇康求情就知道了。
鐘會事後可以推卸說是大將軍強壓此事,與他本人無關。但大將軍可以推卸責任嗎?就算你說是聽信了鐘會的讒言,外人又怎麼會相信?
萬一,萬一大將軍幾年後遇到一點意外,一旦大將軍府有變,豈不聞高平陵之事乎?
鐘家的聲望,可不比當年的司馬家要差。鐘會,也不比司馬家的人更笨。
這樣一個聰明之人,這樣一個聲譽卓著的世家,大將軍就不怕麼?”
不是吧?
司馬昭立刻坐直了身體,瞬間又驚又怒。
羊徽瑜把話說得很直白:鐘家,就是第二個司馬家。鐘會,就是第二個司馬懿。
一旦你司馬昭早亡,你就是第二個曹睿!
現在每做一件自損名望的事情,都是在給鐘會登頂添磚加瓦!
“嫂子讓我緩緩。”
司馬昭深吸一口氣,越想越是害怕。
平定淮南諸葛誕之叛後,司馬昭就感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這兩年也放權給司馬炎。
他並不是沒想過身後事,所以才在兩年前就開始謀劃,螞蟻搬家一般的準備伐蜀事宜。
羊徽瑜的話,乍一聽似乎是危言聳聽而已。
可是若把時間倒回三十年前,誰又會相信司馬懿將來要玩“管理層收購”呢?
司馬昭敢賭嗎?
他不敢,因為即便是放過嵇康,也不是什麼死人翻船的大事,憑什麼一定要依著鐘會的性子來呢?
現在的鐘會,可比司馬懿當年有潛力多了。隻看年齡,幾乎就是無敵的存在,可以跟司馬炎互相熬歲月!
更何況,司馬昭身體怎麼樣,作為近臣的鐘會,心知肚明!
看到司馬昭有所意動,羊徽瑜繼續勸說道:“大將軍,此事不難解決。先把嵇康關押著不放,等伐蜀成功後,再來處理也是不遲,到時候很多是非對錯就會自己浮現出來。就算要殺,那時候再殺亦是不遲,反正嵇康又跑不掉!”
“謝謝嫂子,當年弟就得你鼎力支持,如今你還這般護著我,真是讓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司馬昭感激說道。
他能在關鍵時刻上位,羊徽瑜在背後是出了大力氣的。
讓司馬攸過繼這件事,就是羊徽瑜提出來的。至於說羊徽瑜跟王元姬之間有沒有互相支持,甚至是惡意做局吃司馬師的絕戶,那就很難說了,外人無從得知其中內情。
反正司馬昭是最終受益人,這個是確鑿無疑的。
在司馬昭心中,羊徽瑜是絕對不會害他的,所以他對這位嫂子的看法很複雜。想和這位年輕寡嫂上床,不單是覬覦美色,也有情感方麵的需求。
“大將軍不妨先敷衍著鐘會,然後等一大堆人跳出來為嵇康求情的時候,再順著眾人的意思,將嵇康流放,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不濟也要等伐蜀成功後再來定奪,萬萬不可遂了鐘會的意。
若是鐘會此番立威成功,將來一旦有事,不知道多少人要站在他那邊賭一把。
到時候恐怕禍事將近。”
羊徽瑜麵色肅然說道。
“弟明白了,嫂子請放心。”
司馬昭微微點頭道,已經對鐘會起了殺心。
為了給兒子司馬炎鋪路,他已經打算給機會讓司馬炎殺鐘會立威。
當然了,不是現在,而是奪取漢中,大軍返回洛陽之後。
“我有些乏了,現在回去歇著,大將軍千萬要注意鐘會。嵇康關著就行了,大將軍的事情大將軍自己決斷,不要被旁人蠱惑了。”
羊徽瑜在蠱惑司馬昭,卻提醒對方不要受到他人蠱惑,隻能說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司馬昭連忙應承著,親自將羊徽瑜送上了馬車,這才回到書房。
他拿出鐘會寫的奏折,越看越生氣。
鐘會直言要殺嵇康立威,以震懾曹氏宗族,以及同情曹氏的人。白紙黑字,曆曆在目。
“立威啊,隻怕不是給我立威,而是給你自己立威吧?”
司馬昭冷笑著,將手中的紙放到油燈上點燃。
……
不出意外的,呂安因為誣告反坐被斬首,連帶其兄呂巽也被抓捕,流放到邊陲。本來就不複雜的案情,因為徐瑩的陳述和那封休書,很快就塵埃落定。
然而嵇康的事情,卻是越鬨越大。
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嵇康罪不至死,即便是再怎麼追究,也不能殺頭啊?
羊祜、杜預、陳坦甚至是衛瓘等人,都為嵇康求情,希望司馬昭網開一麵。
鐘會擔心司馬昭心軟,繼續蠱惑司馬昭道:不能不殺嵇康,要不然大將軍府的權威就保不住了。
司馬昭“從諫如流”,聽信了鐘會的建議,將斬首嵇康的日子,定在了五天之後,也就是二十四節氣冬至這一天。
秋後問斬嘛,這日子選得也算用心良苦了。
行刑的地點就選在洛陽宮南門前的廣場,這地方可以容納萬人不止。司馬昭似乎就是想公開爆殺嵇康,給所有人都看看反對司馬家是什麼下場。
行刑那天,圍觀的人群將刑場圍困得水泄不通。
三千太學生集體請願,在洛陽宮南門前伏跪於地,請求司馬昭網開一麵。
正當鐘會以為司馬昭會嚴詞拒絕的時候,這位大將軍居然……同意了!人群頓時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讓司馬昭的虛榮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大滿足!
鐘會愣在當場,隨即遍體生寒。
司馬昭此前完全沒有跟他說過這件事,也就是說,這位權臣,已經對自己起了殺心!
籌謀已久的司馬昭當即宣布:將嵇康流放到山陽縣(就是他家),若無朝廷詔令,不許他出縣,更不許官員聘用他為幕僚。
隨即揚長而去。
司馬家的陰險毒辣,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儘致。
鐘會完全沒料到司馬昭事到臨頭會耍他,如果提早布局的話,一計不成還有一計,鐘會有的是辦法弄死嵇康!隻是現在,已經沒機會了。
司馬昭瀟灑的離開,隻剩下麵色驚恐的鐘會在風中淩亂。他像個傻子一樣站在洛陽宮南門跟前,時不時就有人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