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說鐘會跟蜀地將領眉來眼去的,書信往來頻繁,有可能會據蜀地而自立,做下一個劉備。
胡烈說鐘會狂妄自大,入蜀之後可能有不軌舉動。
羊琇說得更直接:鐘會必反。
隻有衛瓘不置可否,說大軍會在穩固陽安關的防守以後班師回長安。
果不其然,軍中很多將領當麵對鐘會畢恭畢敬的,私底下小報告一大堆,絕大部分都是說鐘會壞話的。
不過按照規矩,軍中將領的書信要送回洛陽,必須要交給大都督或者監軍過目。這些應該就是軍中很多將領向衛瓘投訴鐘會的“告密信”。
至於衛瓘看過沒有,那就很難說了,反正所有書信都沒有封口。
石守信還找到一份報功的文書,上麵有很多人的名字,不過沒有他的。
石守信立刻磨墨提筆,將這些書信全部謄抄了一份,然後用一塊絲綢將其緊緊裹住,貼身放好。
不緊不慢的將木盒子的書信還原,上鎖,重新塗上火漆。石守信左看右看,覺得應該沒什麼破綻了,於是收好木盒子,躺下睡覺。
……
長安,那略顯破敗的關中都督府內,司馬昭正在書房裡辦公。
他身邊整理文案的人,是西槽屬劭悌。司馬昭眼角餘光看到劭悌有好幾次都是欲言又止,於是將筆放在筆架上,抬起頭有些不滿的詢問道:“有話就說,何必如此?”
“大將軍,此番讓鐘會領兵伐蜀,實在是不妥。鐘會野心極大,如今手握重兵,難保不會有作亂的心思。
如今換帥,還來得及。”
劭悌苦勸道。
“朝中堅定伐蜀的人,僅有鐘會而已。就連司馬氏姻親羊祜都反對伐蜀,其他反對的人就更多了,不讓鐘會領兵,我還能讓誰去呢?”
司馬昭反問道。
劭悌無言,因為真實情況確實如此,或者說,這麼“凶險”的活計,隻有鐘會願意乾。
看到劭悌不說話了,司馬昭安慰他道:“鐘會攻下漢中,本地蜀國百姓畏懼魏軍,不可能支持他這個敵國統帥。而軍中將士家小都在中原故土,也不可能跟著鐘會瞎胡鬨,你就放心吧。”
不得不說,這話確實有些道理,劭悌頓時附和了幾句,不再提起此事。
處理完公務,司馬昭正要起身離去,到城外逛逛,忽然聽侍從稟告,說是賈充求見!
一見麵,賈充就對司馬昭問道:“大將軍,您信任鐘會麼?”
司馬昭答道:“我自然是信任鐘會的,就算是派你領兵伐蜀,我也一樣信任你。”
賈充無語了,後麵的話壓根就說不出來,隻好對司馬昭作揖行禮,找了個借口告退。
等賈充離開後,司馬昭才離開都督府,回到自己在長安的彆院。
夜很長,司馬昭無心睡眠,躺在書房的榻上,思考著伐蜀之戰後的事情。那時候,他已經是晉公了,很快晉國就會取代曹魏,他會成為皇帝。
司馬昭有個心病,也是因此而來:
過繼給司馬師的次子司馬攸,是未來權力傳承的一個極大隱患。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司馬家奪取政權,改朝換代後,司馬懿要不要追封為帝?
那必須的。
司馬師要不要追封為帝?
那……也是必須的,因為長幼有序。
所以問題來了,司馬攸是司馬師的嫡長子,司馬師被追封為皇帝,司馬攸就是正統。
而司馬昭當了皇帝,他自己的嫡長子司馬炎,也應該是皇帝,司馬炎也該是正統。
那司馬炎和司馬攸,究竟誰是正統呢?
現在朝臣們多半會支持司馬炎,這個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如果司馬炎的兒子不爭氣,那麼皇太孫和另一個“嫡長子”司馬攸比,誰更正統一些呢?
彆人怎麼想,司馬昭不太清楚。
大概,朝中大臣們,會有很多想法吧。
所以司馬昭考慮的是,他必須儘快把司馬攸“要回來”。
這樣的話,司馬炎就是司馬攸的親兄長。長幼有序,司馬炎的子嗣便是理所應當的正統,也是堵死司馬攸奪權的路子,讓他死了這條心。
然而,立嗣如立國,送出去的孩子,哪有那麼容易能要回來的呢?
司馬昭為這個事情很是煩悶。
正當他心中煩悶之時,王元姬推開房門,走到他身邊,坐到床榻之上。
“鐘會見利忘義,喜歡挑起事端,恩寵太過一定會作亂,不能委以重任。
此番伐蜀,鐘會必反。”
王元姬一見麵就沉聲說道。
“我讓鐘會領兵伐蜀,自有用意。”
司馬昭冷哼一聲說道。
“噢?是什麼用意?”
王元姬捏著司馬昭的手,漫不經心問道。
“哼,鄧艾是征西將軍,鐘會是鎮西將軍,鐘會雖然統籌全局,但鄧艾的官職,還略高於鐘會。
二人必不可能聯合起來反叛。
諸葛緒是雍州刺史,劉欽是魏興太守,他們四人互不統屬,隻是名義上聽從鐘會。
而且這四部兵馬,也分屬四區,各部軍官隻熟悉本軍,不熟悉其他。
四軍聯合起來的可能微乎其微。
這麼一個部署,鐘會如果要反,他如何做得到?”
司馬昭眼中寒光閃過,顯然是早有部署。
聽到這話,王元姬也不再說什麼。
司馬昭站起身,背對著王元姬歎息道:“鐘會參與機要十多年,知道太多的事情。此人不除,我心難安。”
“那就靜候佳音吧。”
王元姬隨口說了一句,隨即緩緩退出書房。她本有話想說,看到司馬昭的模樣,又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