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砰”一聲門響,泰納教授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裡。
加斯東·布瓦謝與其他人對視一眼,都流露出無奈之意。
伊波利特·泰納學問很好,人品也不壞,唯獨個性高傲、強硬又易怒。
在1862年雨果出版《悲慘世界》的第一部分「芳汀」時,他就曾經直言不諱地指出這部小說“不誠懇”,差點與亦師亦友的雨果先生鬨翻。
當然當時批判《悲慘世界》的並不隻有他一人,福樓拜的批判更加刻薄:“在這本書中,既找不到真理,也找不到偉大。”
龔古爾兄弟則撰寫評論認為《悲慘世界》是一部“人工式”的作品;波德萊爾一方麵在報紙上撰文盛讚,另一方麵在和朋友說這部小說“無味、無能。”
但這些人都與泰納不同,沒有和雨果有親密的私人關係,所以他的個性可見一斑。
埃米爾·埃格爾攤攤手,意思大概是“你看該怎麼辦吧?”
加斯東·布瓦謝則很乾脆,把《老衛兵》的手稿遞給他:“你們傳看一下吧,這是一篇難得的佳作,就算真的要呈獻給雨果先生,我也毫不虧心。”
埃米爾·埃格爾將信將疑接過手稿,心想這該不會是布瓦謝教授為了挽回麵子才說的吧?
結果剛看完第一頁,他的眼睛都瞪圓了,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盯著加斯東·布瓦謝:“這……這真的是學生寫的?”
保羅·雅內和其他人都等得心急了,一把就將手稿的第一頁搶過來,迫不及待地瀏覽了起來。
緊接著索邦期刊辦公室內,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歎、疑惑與讚美之聲。
20多分鐘後,在座所有人都看完了這份《老衛兵》,辦公室裡又陷入沉默當中。
“這……真的不是居斯塔夫·福樓拜的新作品嗎?還是這個幸運的小子撿到了阿爾豐斯·都德未發表的手稿?”一個許多人心中的疑問被提了出來。
這篇小說在語言的精煉、準確、深刻上,具有福樓拜的風格;但是對阿爾卑斯地區風土人情的描寫,以及敘事結構的精巧卻頗有都德的風采。
尤其都德本身是普羅旺斯人,家鄉與阿爾卑斯相鄰,不少風俗習慣都有類似之處,如果說《老衛兵》是他寫的就合理了。
更難得的是,《老衛兵》並沒有那種拙劣、稚嫩的模仿痕跡,而是洗煉、老道、圓融,完全看不出來這樣是一篇能由大學生能完成的傑作——哪怕是索邦文學院的也不可能!
在當今的法國,能學到其中一人的精髓就可以憑借文字立足巴黎了,何況集兩家之長?
活躍的保羅·雅內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用一種感歎的語氣說:“如果這真的是萊昂納爾·索雷爾所作,那毫無疑問他將是索邦的瑰寶!
《老衛兵》是我近年來看過的少有的短篇傑作!如果《文學院通報》沒有采用,將會是《通報》的遺憾!”
“還有一點,你們注意到了,《老衛兵》中的視角,那個敘述者‘我’,似乎與其他所有小說中的‘我’都並不相同——具體哪裡不同,我還說不上來,總之非常奇妙。”
“對,《老衛兵》裡的‘我’具有一種特彆的生命力,不僅僅是故事的敘述者,還是參與者,還是旁觀者……太有趣了……”
“問題就是,這真的是萊昂納爾·索雷爾寫的嗎?”
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這個疑問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們的心頭。
《通報》刊登傑作是榮耀,但刊登剽竊作品,則容易成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