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
中車府令官署。
燭火搖曳,將趙高那張蒼白無須的麵孔映照得半明半暗,如同戴著一張精致的麵具。
他正慢條斯理地批閱著各地送來的,看似尋常的政務文書。
指尖纖細蒼白,動作優雅得近乎陰柔。
忽然,窗欞傳來極輕微的一聲“嗒”。
仿佛夜鳥啄擊!
趙高批閱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未曾抬起。
隻是左手微不可察地對著陰影處一拂。
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如煙般滑入,無聲跪地,雙手高舉過頂,呈上一枚細小的、用特殊火漆封存的銅管。
趙高這才緩緩放下筆。
伸出那雙保養得極好的手,取過銅管,指尖輕輕一碾。
火漆碎裂!
他抽出裡麵卷得極緊的紙條,緩緩展開。
紙條上的字跡很小,卻清晰無比。
記錄著來自南疆最緊急、最隱秘的線報。
當看到“百越王猙戰死”、“太子天澤伏誅”、“獸神軍覆滅”、“贏子夜已完全掌控南疆”等字眼時。
趙高那古井無波的臉上,嘴角竟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沒有半分溫度。
反而像是一條毒蛇終於看到了獵物落入陷阱時的陰冷與滿意。
“嗬……嗬嗬……”
極其低沉,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笑聲在寂靜的官署內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好得很呐……”
他低聲自語,指尖輕輕劃過“贏子夜”三個字,眼神幽深得如同萬丈寒潭。
“六公子…你倒是比咱家想的,還要能乾得多。”
“這麼快就替帝國掃平了南疆,也替咱家…清理了不少麻煩。”
百越王死了,天澤也死了。
這意味著,許多見不得光的秘密,或許就隨著他們的死,徹底埋葬了。
而贏子夜的聲望和實力,也必然因此戰而急劇膨脹!!
這對他趙高而言,既是威脅,也是……
新的機會。
他緩緩站起身,那身彰顯著帝國權貴身份的官袍,在他身上卻顯得格外陰森。
他走到屏風後,動作熟練地褪去官袍,換上了一身毫不起眼,料子卻極為考究的深色常服。
甚至用一方普通的頭巾遮住了半張臉。
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富家老。
趙高悄無聲息地從中車府令官署的側門離開,身影迅速融入鹹陽街巷的夜色之中。
他需要親自去一趟。
不是以中車府令的身份,而是以羅網真正主人的身份!
有些棋,到了該落子的時候了。
有些新的“合作”對象,也該去親自見一見了。
贏子夜的勝利,對很多人來說是終結!
但對他趙高而言,卻恰恰是另一場更宏大,更黑暗的…棋局。
……
帝宮。
九重牢獄最深處。
這裡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墨汁,彌漫著萬年不化的陰冷、腐朽以及一絲極淡卻令人心悸的瘋狂氣息。
光線幾乎無法透入。
唯有牆壁上幾盞跳躍著幽藍火焰的長明燈,提供著微不足道的照明。
反而將此地映襯得更加詭異!
一道被無數粗大玄鐵鎖鏈貫穿四肢、琵琶骨,甚至纏繞著脖頸的身影,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
他衣衫襤褸,長發汙穢遮麵,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古老的,與猙相似的飛蛇圖騰刺青。
隻是更加複雜邪異。
他便是上一任百越王!
猙的弟弟!
那位在封印九魔後神秘消失的王者——
螭。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死寂!
一個披著寬大黑色鬥篷,完全遮住了身形麵容的身影,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牢門外。
守衛此地的獄卒早已不知所蹤,顯然已被提前調開或處理。
角落裡的螭猛地抬起頭!
汙穢的長發下,露出一雙充滿了暴戾、痛苦和極度壓抑瘋狂的猩紅眼眸,死死盯住那黑袍人!
他認得這個氣息!
這些年來,正是這個神秘人偶爾出現,帶來一些特殊的“藥物”和食物。
才讓他在這暗無天日的折磨中,非但沒有油儘燈枯,反而暗中恢複了不少力量!
“你來了……”
螭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野獸般的低吼。
“這次…又帶了什麼?”
黑袍人趙高,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隻是用那經過改變的,低沉而漠然的聲音,緩緩開口。
“你的百越,被踏平了。”
螭的身體猛地一僵!!
趙高繼續用那毫無波瀾的語調,投下更殘酷的消息。
“你的兄長,猙…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你的好侄兒,天澤,弑父篡位,修煉邪功,最終也被秦公子贏子夜…形神俱滅!”
“你說什麼?!!”
螭猛地掙紮起來,身上的玄鐵鎖鏈發出令人牙酸的繃緊聲和摩擦聲!!
狂暴的氣息如同實質般從他體內爆發出來,衝擊著牢籠!
那猩紅的眼中瞬間被無儘的憤怒、仇恨和某種扭曲的快意所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