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宮城之外。
百官正各自散去。
十八公子胡亥落在人群稍後處,臉上掛著一貫的,略顯輕浮的笑容。
正與幾位宗室子弟隨口閒談著方才朝會上關於互市的賞賜。
仿佛對那場決定帝國未來人才格局的科舉大事毫不在意。
然而,當他轉身走向自己車駕的那一刻,臉上所有偽裝的笑意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隻剩下一種冰冷的陰沉。
那雙遺傳自始皇的深邃眼眸裡,翻湧著嫉妒、怨毒與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
他彎腰鑽進裝飾華麗的馬車。
車廂內早已有一名身著不起眼灰衣,麵容模糊如同陰影般的男子垂手恭候。
車簾落下,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與聲音。
胡亥甚至沒有看那名羅網殺手一眼。
他靠在柔軟的錦墊上,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撚著腰間玉佩的流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都聽見了?”
胡亥的聲音又輕又冷,像毒蛇吐信。
“我那好六哥,如今可是風光無限啊……”
“父皇竟將科舉這等大事,都交到了他和李斯手裡。”
那灰衣人頭顱垂得更低,聲音沙啞毫無起伏。
“是,殿下。”
“陛下明旨,由丞相與六公子共同統籌。”
“共同統籌……哼,好一個共同統籌!”
胡亥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弧度。
“這是多大的權柄?”
“天下士子的前程,幾乎就握在他們二人掌中!”
“真是天賜的良機……”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而貪婪,裡麵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算計光芒。
“這對他贏子夜是良機,對我胡亥……又何嘗不是?”
他低聲自語,仿佛在咀嚼著某種美味的毒藥。
“萬人赴考,魚龍混雜……這裡麵,有多少空子可鑽?”
“若是運作得當,足以讓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頓了頓,呼吸微微急促,另一個念頭讓他眼中爆發出更熾熱的光彩。
“而且……那些落選的,失意的,懷才不遇的……”
“裡麵難道就沒有可造之材?”
“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機會,一個賞識他們的‘明主’……”
他幾乎要笑出聲來,仿佛已經看到無數士子投入他的門下。
猛地!
他收束了所有外露的情緒,隻剩下冰冷的指令。
他轉向那名如同雕像般的灰衣人,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帶著狠戾。
“去。”
“給本公子盯緊了。”
“丞相府,六公子府……”
“他們二人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尤其是關於科舉的每一個細節,一字不落,都給本公子報上來!”
“諾。”
灰衣人沒有任何疑問,隻是乾脆地應聲,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墨汁,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馬車。
車廂內,隻剩下胡亥一人。
他緩緩靠回墊子,臉上重新浮現那種慣有的天真又帶點殘忍的笑容。
隻是眼底深處的寒冰,足以凍徹人心!
他輕輕哼起一支不成調的小曲,手指在膝蓋上悠閒地敲打著。
……
夜色深沉。
六公子府邸的書房卻燈火通明。
不同於尋常宴飲的喧鬨,此處氣氛嚴肅凝重!
三張漆案呈“品”字形擺放。
贏子夜獨坐主位,李斯與蕭何分坐左右下首。
案上雖置有精致肴饌,卻無人真正大快朵頤,更多的是一種禮儀性的擺設。
燭火搖曳,映照著三人神色各異的臉龐。
贏子夜端起酒樽,並未飲用,隻是指尖緩緩摩挲著冰涼的青銅器壁,目光掃過李斯與蕭何,開門見山。
“父皇將科舉重擔交予我等,此乃國本,不容有失。”
“今日請二位前來,便是要敲定諸多細節,務求周密,堵住一切漏洞。”
他聲音平穩,卻自帶一股令人心凜的威勢。
李斯正襟危坐,神色肅然!
“殿下所言極是,臣等自當竭儘全力。”
蕭何則微微躬身,姿態謙恭卻目光湛然,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與專注。
贏子夜放下酒樽,屈指列出要點。
“其一,萬名士子不日將湧入鹹陽。”
“人多必雜,難保沒有六國餘孽,居心叵測之徒或江湖宵小混跡其中。”
“鹹陽安防,必須加強。”
“此事,本公子會與衛尉、中尉府協調,增派巡防,嚴查戶籍路引。”
“但明麵上的盤查,恐有疏漏,暗中的監察……”
他目光微轉,看向窗外濃重的夜色,雖未明言,李斯與蕭何皆心知肚明。
那必是出動“暗河”之時!
“其二。”
贏子夜繼續道:“士子之中,必有貧寒之士,盤纏耗儘,無處棲身。”
“若令其流落街頭,有損帝國顏麵,亦易生事端。”
“本公子意,可在興修考院之外,另設一些簡易工棚。”
“允這些貧寒士子以工代賑,參與些搬運、清掃之類的輕省勞作,換取食宿之資。”
“此舉既可解其困厄,亦能彰顯朝廷恤士之恩。”
蕭何聞言,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補充道:“殿下仁德!”
“此舉大善。”
“下官可具體經辦,定將此事安排妥當,既不讓士子感到折辱,又能切實助其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