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
鹹陽宮在星月黯淡下更顯巍峨肅穆。
章台宮內,燭火通明。
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與冰冷!
始皇帝嬴政,端坐於禦案之後,玄衣纁裳,冕旒低垂,遮掩了他大半麵容。
唯有那如同深淵般的目光,穿透旒珠的間隙,落在手中一份剛剛由黑冰台密使呈上的絕密軍報上。
他看得極慢。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玉圭。
周身散發出的無形威壓,讓侍立在遠處的內侍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尊掌控天下的帝王。
當他的目光掃過軍報中關於北疆,關於胡亥借故拖延,阻撓王賁接管城池的部分時。
那深淵般的眸子裡,驟然翻湧起極其複雜的波瀾!
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
但更多的,是一種仿佛早已預料,卻又帶著無儘冰冷的失望!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許多年前。
那個才華橫溢,曾與他親密無間的弟弟,長安君成蟜……
當年,他並非沒有給過機會,並非真的願意骨肉相殘!
但,為了大秦的穩定,為了掃清一切可能威脅帝國根基的隱患,他最終還是舉起了屠刀!
那是他心中一道從未真正愈合的傷疤!
如今,曆史似乎又要重演。
胡亥,他年幼的兒子,雖未必真有舉起反旗的膽量。
但這擁兵自重,抗拒兄命的舉動,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這分明是想借著北疆的戰功和兵力,與他的六哥贏子夜,一爭高下!
“帝王之家……終是免不了流血麼……”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在嬴政的心底響起,帶著一絲疲憊。
但更多的,是身為帝王,必須做出的冷酷無情的決斷。
任何可能分裂帝國,引發內亂的苗頭,都必須被扼殺在萌芽之中!
他緩緩抬起頭,冕旒碰撞發出清脆的微響,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金口玉言,響徹寂靜的宮殿。
“傳,李斯,扶蘇。”
命令迅速被傳達下去。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丞相李斯與長公子扶蘇便腳步匆匆地趕至章台宮。
兩人踏入殿門的瞬間,便敏銳地感受到了那不同尋常的凝重氣氛!
嬴政並未像往常那般批閱奏章,隻是靜靜地坐著,如同一座壓抑著雷霆的火山。
扶蘇心中不安,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帶著關切:“父皇連夜召見兒臣與丞相,可是邊疆之地…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
他隱約感覺到。
這變故恐怕跟他的兩個弟弟有關。
嬴政沒有立刻回答。
他甚至沒有看扶蘇和李斯。
隻是將那卷軍報,用兩根手指,輕輕推到了禦案的邊緣。
李斯會意,立刻上前,恭敬地雙手捧起軍報,快速瀏覽起來。
隨著目光在竹簡上移動,這位素來沉穩的丞相,臉色也漸漸變得凝重,甚至閃過一絲驚容!
扶蘇也湊近觀看,當他看清上麵的內容時,溫潤的臉上瞬間血色褪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深深的憂慮。
胡亥他……
他怎麼敢?!
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燭火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良久。
嬴政那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如同從九天之上傳來,帶著審判般的重量!
“對於此事,你二人……如何看?”
扶蘇猛地回過神來。
他臉上帶著急切與不忍,立刻拱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提高!
“父皇!北疆之地曆經苦戰,方才初步平定,人心未附,百廢待興!”
“此刻絕對絕對不能再掀起內亂,讓將士流血,讓百姓惶恐了!!”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懇求與決然!
“兒臣願親自前往北疆,麵見十八弟,陳明利害,勸他以國事為重,即刻交出兵權,返回鹹陽!”
“兒臣定當竭力斡旋,避免同室操戈,手足相殘!”
扶蘇的提議充滿了仁厚與理想。
他希望以兄長的溫情和道理說服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