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胡亥的臨時府邸。
窗外,是北疆特有的帶著沙塵氣息的夜風,嗚咽著穿過窗欞,吹得案幾上的燭火劇烈搖曳,明滅不定。
將胡亥那張陰鷙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剛剛聽完了心腹帶來的關於頭曼全軍覆沒,本人被少司命與焰靈姬聯手格殺的詳細戰報!
那份由特殊渠道傳遞,字裡行間都透著血腥氣的絹帛,此刻正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血色,微微顫抖!
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摔砸。
也沒有歇斯底裡的咆哮!
胡亥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如同一尊驟然失去所有生氣的石雕!
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眸,在跳動的燭光下,翻湧著驚濤駭浪!
那是計劃徹底破產的震驚!
是功虧一簣的極致不甘!
以及……
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對贏子夜那深不見底手段的驚悸!
“好……好一個贏子夜……”
良久。
一聲如同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的低語,終於打破了死寂。
胡亥的嘴角緩緩扯動,勾起一個極其難看,充滿自嘲與怨毒的弧度。
“真是打得好算盤啊!”
他原本以為,放出頭曼這頭餓狼,攪亂北疆,自己便能以“定亂”之名,順勢重掌權柄,甚至將贏子夜拖在北疆的泥潭裡。
卻萬萬沒想到,贏子夜早已看穿一切!
不僅在北疆布下了王賁這張致命的暗牌,更是算準了頭曼的每一步動向。
直接來了個甕中捉鱉!
將他和頭曼的謀劃連根拔起!
頭曼一死,匈奴之亂平定,他胡亥還有什麼理由繼續留在北疆?
之前所有的功勞和苦勞,在頭曼這顆血淋淋的人頭麵前,都變成了蒼白無力的笑話。
被召回鹹陽,接受父皇那莫測高深的審視,幾乎已成定局!!
一想到要回到那座威嚴肅穆,步步殺機的鹹陽宮。
失去兵權,重新變回那個需要看人臉色,仰人鼻息的公子,胡亥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懼和屈辱!
他苦心經營北疆,耗費無數心血,難道就這樣付諸東流?
“公子……”
“我們……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身旁,一名最受信任的心腹將領,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惶恐,低聲問道。
他也明白,頭曼之死,等於斬斷了公子在北疆最大的依仗和借口!
胡亥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鬆開緊攥的拳頭,那份染著無形血汙的戰報飄落在地!
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任由那帶著寒意的夜風撲麵而來,吹動他額前的碎發。
他望著窗外北地郡那稀疏的燈火,以及更遠處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荒野。
眼中那驚濤駭浪漸漸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冰封般的平靜!
以及在那冰層之下,瘋狂滋生又不甘寂滅的野火!
回去?
不,他絕不能就這麼認輸!
北疆這塊他投入了太多心血的土地,絕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
就算明麵上的權柄被收回,他也必須留下火種,留下他日能夠卷土重來的後手!
“怎麼辦?”
胡亥重複了一遍心腹的問題,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決絕。
“自然是……準備回鹹陽,向父皇‘複命’。”
他猛地轉過身!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帳內幾名核心心腹,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但在走之前……”
他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
“我們要把‘根’,牢牢紮在這北疆之地!”
他走到沙盤前,手指快速點過北地郡、鐵石城、受降城……
以及那幾座如今已被王賁接管的城池。
“把我們最忠誠,最機敏的人,全部散出去!”
“想辦法,以各種身份,商戶、流民、甚至是……投入王賁軍中的士卒,潛伏下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
“告訴他們,忘掉過去的身份,像真正的釘子一樣,給我死死釘在這些城池裡!”
“暗中結交本地豪強,收買軍中不得誌的低級軍官,培養我們自己的力量!”
他環視眾人,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