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頭搶地,額角傳來的刺痛反而讓他安心。
這證明他還活著。
退下時,他不敢轉身,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倒行。
在退出殿門的刹那,他無意間瞥見父皇袖中露出半卷竹簡,那好像是西域戰事的奏報文書。
最後一縷光線被宮門隔絕。
胡亥終於明白。
那隻掌控天下的手,始終握著所有絲線!
……
西域。
骨鳴城外。
中軍大帳內。
七盞青銅連枝燈將羊皮地圖照得纖毫畢現。
贏子夜執朱筆在地圖上劃出五道弧線,筆尖與皮革摩擦發出沙沙輕響,如同春蠶食葉。
帳外,偶爾傳來戰馬噴鼻與兵甲碰撞之聲,更襯得帳內落針可聞。
“烏孫陀羅現在的位置很巧妙。”
贏子夜的筆尖點在標注“黑石堡”的骷髏標記上,朱砂沿著墨線洇開。
“五城如五指握拳,環環相扣。”
“血泉城扼守水源,骨鳴城控製隘口,幽魂堡監視草原,腐沼鎮卡住糧道,熾岩關掌控礦道與物資。”
“而黑石堡——便是這隻手的心臟。”
“若要破敵,便要先讓這隻手張開,再一寸寸掰斷。”
蒙犽盯著地圖皺眉:“末將建議先斷其剩下的指節!”
“正是此理。”
贏子夜朱筆突然轉向,在五城之間的空白處連點。
“但他們忘了一件事。”
筆尖重重敲在代表荒漠的黃色之地。
“這些城池,本就建在綠洲上,彼此相距百餘裡。”
公孫墨玄撫須接口:“殿下是說,他們要維持犄角之勢,就必須保持頻繁聯絡,可如今……”
他看向帳外,遠處降城的燈火如星河鋪展,“檄文所至,民心已變!”
贏子夜頷首,朱筆開始在地圖上遊走。
第一筆劃向血泉城。
“王賁將軍率兩萬步卒在此築壘,不必攻城,隻需截斷所有通往黑石堡的水渠。”
隨後,筆鋒轉向他們所在的骨鳴城周邊一些區域。
“蒙犽帶雷殛軍駐紮在這些地方,每日派小隊騎兵沿著驛道巡弋。”
接著,掠過幽魂堡。
“同時,派三個營的弩手占據製高點,凡有信鴿狼煙,一律射殺!”
當筆尖指向腐沼鎮時,他停頓片刻。
“此處交給公輸仇。”
“讓他帶工匠在沼澤邊緣布設機關,我要讓運糧車馬有來無回!”
筆鋒再移,落在血泉與骨鳴之間的峽穀要道處。
“熾岩關,由王屹扼控。”
“此城地勢險峻,依赤焰山脈築城,掌控通往黑石堡的礦道與補給線。”
“以三千重甲攻關,晝夜輪換斥候,攻下後,留二千工匠駐守,所有可通行小道皆布暗雷與斷糧陷阱。”
“若敵欲借山穀奇險繞行,先以輕騎斬其前鋒,再由弩車火雨封鎖其退路,務令來援無地可棲!”
最後,朱筆回到黑石堡,畫出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李信、楊臨、司馬梗等部兵力,隨我推進。”
“每日隻行軍三十裡,每到一處,便深溝高壘。”
趙弋蒼若有所思:“這是要讓他們眼睜睜看著絞索收緊……”
“不錯。”
贏子夜放下朱筆,指尖劃過地圖上正在形成的包圍網。
“我要讓烏孫陀羅每日站在城頭,看著秦軍的營火一天天逼近,看著信使越來越少,看著水源漸漸枯竭。”
他抬眼望向帳外漆黑的夜空,“等他發現時,五指已再不能相握!”
眾將呼吸微促!
他們仿佛已經看見,那些孤城在絕望中互相猜忌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