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子夜不再多言,恭敬退出偏殿。
……
數日之間。
關於觀瀾台論道的消息,如同投入池水的石子,在鹹陽激起了層層漣漪。
並且,這漣漪迅速擴散變形,最終形成了一股暗流洶湧的輿論風暴!
起初,消息還隻是簡單地傳遞著。
說“孔雀王朝僧侶邀諸子百家於觀瀾台談經論道”這一事實。
然而,不知從何處開始。
一些更加尖銳,更具挑釁意味的言論,開始在士林學子和市井街巷中悄然流傳!
“聽說了嗎?那些番僧口氣大得很呐!”
“說他們的‘佛法’乃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囊括宇宙人生至理,遠非中土百家之學所能比擬!”
“何止啊!”
“我有個在萬世書院修行的親戚說,那些光頭放出話來,此次論道,便是要以無上佛法,辯倒百家,讓我中原士人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大道’!”
“狂悖!簡直是狂悖!”
“我華夏文明源遠流長,諸子百家各有精妙,豈是化外蠻夷之學可以輕辱?!”
“哼,井底之蛙,不知天河之大!”
“竟敢口出狂言,欲力壓我百家?”
這些或真或假,但極具煽動性的言論,如同野火般蔓延開來。
其核心意思再明確不過。
此番交流,名為平等論道,實則為那“佛法”單方麵的耀武揚威。
意圖憑借其教義,將中原傳承數百年的諸子百家學問踩在腳下,證明其“遠不如佛法精妙”!
這等言論,對於將自身學派傳承,學說理念視若性命的百家學者而言,無異於赤裸裸的挑釁和侮辱!
……
道家天宗駐地,清修之所。
曉夢大師一襲素白道袍,纖塵不染,正靜坐於蒲團之上。
周身氣息與天地自然相合,仿佛已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然而,當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將外界關於佛法的狂言稟報於她時,她那如同萬古玄冰般清冷平靜的眼眸,驟然睜開!
一絲極淡,卻銳利如劍鋒的寒光,自她眼底閃過。
周遭的空氣仿佛都隨之凝滯了一瞬。
“力壓百家?”
曉夢的聲音空靈而冰冷,不帶絲毫煙火氣,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傲然與淡漠。
“憑那不知所謂的佛法?嗬……”
她並未多言,隻是輕輕哼了一聲。
但那一聲輕哼中蘊含的不屑與冷意,卻讓稟報的弟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曉夢緩緩起身,望向觀瀾台的方向。
那目光仿佛已穿透虛空,看到了那場即將到來的交鋒。
她雖信奉“大道無情”,追求超然物外。
但道家之學,乃是她畢生追尋的道,豈容外來蠻夷之學肆意貶低?
這場論道,她或許不會輕易下場,但也絕不會缺席旁觀!
……
儒家、法家、墨家、名家、陰陽家……
鹹陽城內,凡有傳承的學派,幾乎都感受到了這股來自異域學說的咄咄逼人之氣。
憤慨、不屑、警惕,以及一股被激發出的昂揚鬥誌,在各種學派的駐地中醞釀著。
而在這股風潮中,反應最為激烈,最為直接的,莫過於贏子夜一手創辦的萬世書院。
書院之內,此刻早已不複往日的寧靜治學氛圍。
龍虎榜前的廣場上,講堂之中,甚至廊廡之下,隨處可見聚集在一起,情緒激動的年輕學子。
“豈有此理!那些番僧安敢如此小覷我中土學問!”
“佛法?聽都未曾聽過,也敢妄言力壓百家?真是自大!”
“院長曾言,學問之道,在於交流印證,豈容他人如此踐踏!”
“我輩學子,研習聖賢之道,兵家之法,機關之術,豈能坐視外來之學如此猖狂?”
學子們議論紛紛。
臉上充滿了年輕氣盛的憤慨與不服!
他們中,有苦讀儒家經典的文科學子。
有鑽研兵法的武科學子。
更有那些親手製造出犀利軍械,在西域立下功勞的工科學子。
他們或許學派不同,專攻各異。
但在維護中土學問尊嚴這一點上,卻是同仇敵愾!
“我們必須去!”
一名在龍虎榜“策”科上名列前茅的學子猛地站起!
揮舞著手臂,激動地說道:
“不僅要去看,更要去聽,去辯!”
“要讓那些番僧知道,我大秦並非沒有英才,我百家之學,深如瀚海,豈是他們所能窺儘?”
“對!要去!”
“同去!同去!”
“倒要看看,那佛法究竟有何能耐,敢放出如此狂言!”
群情激昂。
請願之聲不絕於耳。
許多學子甚至已經自發開始搜集資料,研究可能論及的議題。
摩拳擦掌!
準備在觀瀾台那場即將到來的百家與佛法的碰撞中,親身體驗,乃至發出屬於萬世書院,屬於他們這一代年輕學子的聲音。
一股無形的戰意,在鹹陽城的學術界上空凝聚!
暗流,即將化為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