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陋的院子裡,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正在給一位中年婦人喂飯。
身為過來人,桑月一眼看出小姑娘的整張臉有被火燒過的痕跡。一隻眼睛的上下眼皮被糊在一起形成了小三角眼,另一隻眼睛表麵看起來還算正常。
但同樣有被燒過的疤痕,包括兩隻小手,傷勢延入袖口。想必身上也有被火燎過的傷勢,小小年紀便受此苦楚,著實可憐。
小孩與婦人是母女關係,桑月再瞅瞅彆處。
院子的另一邊有位中年男子在單手劈柴,他的整條右手臂沒了,劈柴依舊輕鬆自如。而院外的十裡處有個五十出頭的瘦削老人正身手敏捷地打獵。
出手快狠準,且健步如飛,看起來像個練家子。
而實際上,他是個有智力障礙的守村人。
他所守的村落在這片森林外的三十公裡處,二十年前,因村裡聽聞有土地征收,賠付款高昂。為能得到更多的賠付,他這個有智力障礙的被攆入森林。
這個村落離文明世界太遙遠,民眾文化程度低。行事素來從心,道德感幾乎為零。
他們不懂什麼叫守村人,隻知道他一個傻子家有田有地有屋。自打他父母亡故後,這傻子僅在門前那塊地種點菜、養點雞,米麵啥的全靠村裡人施舍。
否則早餓死了,彆處的耕地他連瞄都沒瞄過。
一旦被征收,他所得不菲。
可他一個傻子怎配擁有這些?況且之前得過村裡人的恩惠(米麵),理應報答。就這樣,彆處的耕地被大家夥瓜分了。當然,從商量到實施都沒人跟傻子提。
畢竟他是個傻子,估計連自家有多少地都不知曉,何必提?提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要村裡人替他打點?與其麻煩,不如全村參與瓜分了事。
但在瓜分的過程中,有些人依舊不甘心:
“他一個傻子全靠咱們給口飯吃才活到現在,不然早死了……”
傻子的家有個大院子,院外是一片耕地,麵積不小呢,被征收的話也是好大一筆錢。他一個傻子哪有命享受這些福氣?指不定錢剛到手,他人就沒了。
傻子嘛,被人哄一哄就肯掏心掏肺,何況錢財這些身外之物?
與其便宜外人,不如由村裡人平分,權當還了大家的一飯之恩。以後他是死是活就看運氣了,因為村裡人拿到錢就會搬走,攜家帶口搬到城裡享福去。
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沒有人會帶著一個傻子進城給自己添堵。
於是,在核實人口的調查員進村前,他被攆出村子,並揚言若敢回來就用石頭砸死他。他雖傻,也是有感知的,村民們眼裡的殺意把他嚇得抱頭鼠竄。
逃進了這片遠離村落的深山老林,用竹子、枯木枝乾和小樹苗搭了個簡陋的屋子棲身。
事有湊巧,他離開村子幾天後,在調查員進村的前一天,一場前所未有的山洪爆發直接把整個村落淹了。
更巧的是,得知調查員下鄉,出門在外的人們相互知會、吆喝著一同回到村裡等待這場潑天的富貴,
結果不幸罹難,無一生還。
本地部門得知這場災難,即便過去沒有山洪的記錄。然日新月異,萬一從此以後成了常態豈非造孽?於是修改征收的方向,繞道其他相對安全的鄉鎮。
一個村落就此消失,沒人發現深山老林裡還住著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