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小小的身影擠在門口,他們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曲變形。皸裂的皮膚下,渾濁的黃色徹底覆蓋了眼球,瞳孔縮成針尖般的黑點,閃爍著非人的、貪婪的幽光!他們的嘴巴大張著,露出滿口細密尖利的牙齒,涎水順著嘴角滴落。喉嚨裡發出不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混雜著野獸咆哮和尖銳蟲鳴的、令人頭皮炸裂的嘶吼!
它們不再是孩子!它們是披著人皮的……某種東西!被那所謂的“山主”之眼所汙染、所控製的怪物!
“眼睛!!!”
“山主餓了!!!”
“把她的眼睛挖出來!!!”
瘋狂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湧進狹小的辦公室!為首的幾個“孩子”,正是紮西和那個紮辮子的小女孩,它們動作迅捷如鬼魅,帶著濃烈的腥風,直撲向滿臉血汙、靠在桌邊的陳青!尖利的爪子閃爍著烏光,目標精準地抓向她的臉!抓向她那不斷滲出汙血的右眼!
陳青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她的咽喉!
就在那沾滿汙垢、指甲尖利的爪子即將觸碰到她眼瞼的千鈞一發之際——
“滾開!!!”
一聲帶著破音、用儘全身力氣的暴吼在身旁炸響!
是張校長!
這個枯瘦佝僂的老人,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像一頭護崽的衰老雄獅,猛地撞開撲向陳青的一個“孩子”,那小小的身體被撞得飛出去,砸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同時,他枯瘦的手掌閃電般探入自己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內袋!
他掏出來的,不是武器。
而是一個小小的、用褪色紅布緊緊包裹的、三角形的物件。像是一個極其簡陋的護身符,或者……某種法印?
張校長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顫抖,幾乎是用撕扯的方式猛地拽開了紅布!
裡麵露出的,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像是某種礦物碾碎而成,又帶著點草木灰燼的質感。
他沒有任何猶豫,將那撮粉末猛地朝著撲上來的幾個“孩子”的臉上一揚!
“嗤——!!!”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音響起!
粉末接觸到那些“孩子”皮膚的瞬間,仿佛產生了劇烈的反應!紮西和那個小女孩首當其衝,它們臉上貪婪瘋狂的表情瞬間凝固,隨即被巨大的痛苦所取代!
“嗷——!!!”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從它們喉嚨裡迸發!被粉末沾到的皮膚——臉頰、額頭、眼睛周圍——瞬間騰起一股淡淡的、帶著惡臭的灰黑色煙霧!如同被強酸腐蝕!它們瘋狂地用手抓撓著自己的臉,動作失去了之前的迅捷和力量,變得痛苦而扭曲!渾濁焦黃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痛苦!那是一種對那粉末本能的、刻入骨髓的畏懼!
粉末在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極其古怪的氣味。不是香,也不是臭,而是一種極其乾燥、辛辣、帶著泥土和某種苦澀草藥混合的氣息。這氣息仿佛擁有某種力量,暫時壓製了門外洶湧的瘋狂。
“走!快走!”張校長一把抓住陳青冰冷顫抖的手臂,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手指如同鐵鉗!他拖著幾乎虛脫的陳青,撞開因痛苦而暫時失去行動力的兩個“怪物”,踉踉蹌蹌地衝向辦公室另一端的後門!
那扇門通往學校後麵的小院和更後麵的山壁。
“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走!”紮西捂著臉,指縫間滲出黑黃色的粘稠液體,發出嘶啞的咆哮。其他“孩子”雖然畏懼那粉末的氣息,但眼中的貪婪和瘋狂並未完全熄滅,蠢蠢欲動地想要再次撲上。
張校長頭也不回,另一隻抓著紅布包的手再次向後一揚!殘餘的粉末在空中散開,形成一片灰白的屏障!
“呃啊——!”衝在最前麵的一個“孩子”再次發出慘叫,捂著眼睛倒退。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張校長已經拖著陳青衝出了後門!
門外是一個小小的、堆滿雜物和枯枝的院子。更遠處,就是陡峭、覆蓋著稀疏灌木的灰色山壁。山風呼嘯著灌進來,冰冷刺骨。
“這邊!快!”張校長沒有絲毫停頓,拉著陳青,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向院子角落一個極其隱蔽的、幾乎被枯藤完全覆蓋的低矮洞口!那洞口開在山壁上,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像一張通往未知深淵的巨口。
李意識一片混沌,右眼的劇痛和不斷湧出的溫熱粘液讓她幾乎失去思考能力,隻能麻木地被張校長拖著往前跑。身後辦公室的方向,傳來更加狂暴的撞擊聲和尖銳的嘶吼,顯然那些“東西”已經衝破了阻礙!
就在陳青被張校長幾乎是粗暴地塞進那個漆黑洞口的前一秒,她下意識地、用那隻尚且完好的左眼,回頭看了一眼。
隻一眼,便讓她如墜冰窟,寒意徹骨!
在校長辦公室破碎的後門口,在那片被灰白粉末暫時阻擋的混亂之中,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裹著厚重的、油膩發亮的黑色藏袍。
是村長多吉才讓!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在瘋狂嘶吼、痛苦抓撓的“孩子們”身後,如同一個沉默的牧羊人守著他的羊群。他的臉隱在藏袍寬大的風帽投下的陰影裡,看不清表情。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兩點極其微弱、卻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的……焦黃色光點!
那兩點黃光,穿透混亂的人群,精準地、無聲地,鎖定了正被塞進洞口的陳青!
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驚訝,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
仿佛在欣賞一場早已注定結局的戲劇。
下一秒,冰冷的黑暗徹底吞噬了陳青。她被張校長用力拉進了狹窄、崎嶇、彌漫著濃重土腥味和另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的山洞甬道之中。身後,村長那兩點冰冷的黃光,和“孩子們”瘋狂的嘶吼,被厚重的山岩徹底隔絕。
隻有右眼窩深處那異物蠕動般的劇痛,和順著臉頰不斷滑落的溫熱粘稠的汙血,提醒著她,地獄並未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