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高原特有凜冽氣息的空氣瞬間湧入!還有……清冷的、如水銀瀉地般的月光!
陳青連滾帶爬地撲出洞口,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她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這冰冷的、卻無比純淨的空氣,每一次吸氣都牽動著胸口的劇痛,咳出帶著血沫的泥漿。
她掙紮著抬起頭。
一輪巨大、渾圓、散發著冰冷清輝的月亮,如同巨大的銀盤,高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之上!清冷的月光毫無保留地灑落下來,照亮了這片位於學校後山、堆滿雜物和枯枝的小院,也照亮了不遠處那間孤零零的紅磚宿舍。
月圓之夜!她竟然爬出來了!在月圓之夜!
莫河鄉小學一片死寂。沒有燈光,沒有人聲。隻有嗚咽的山風穿過空曠的操場,發出如同亡魂低泣般的聲響。昨夜那圈雜亂的、如同邪惡儀式印記的小腳印,在清冷的月光下,依舊清晰可見。
結束了?
山主被埋葬了?村長死了?那些被汙染的“孩子”呢?他們……也隨著山主的沉寂而消失了嗎?
巨大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茫然席卷而來。陳青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渾身劇痛,動彈不得。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她的意識。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迅速變冷。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夢囈般的哭泣聲,順著冰冷的夜風,飄進了她的耳朵。
陳青艱難地轉動頭顱,用那隻布滿血絲的左眼,循聲望去。
在操場中心,那幾根歪斜的木樁籃球架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那裡。
是那個紮著兩條枯黃小辮的女孩!白天坐在教室第一排,用天真又詭異的眼神看著她的那個女孩!
她小小的身體在月光下瑟瑟發抖,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裡,發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她的眼睛……陳青死死地盯著她。在清冷的月光下,女孩抬起沾滿淚痕和汙垢的小臉,那雙眼睛……雖然依舊帶著高原孩子的渾濁底色,但裡麵……沒有了那令人心悸的焦黃色!沒有了那種非人的貪婪和冰冷!隻剩下孩童的恐懼、無助和……一種巨大的、仿佛剛剛從漫長噩夢中驚醒的茫然!
她似乎……恢複了?
“老師…老師…”女孩看到了摔在泥地裡的陳青,哭聲猛地一滯,小臉上充滿了驚恐和不知所措,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怕…好多眼睛…好黑…好可怕…”
陳青的心猛地一顫。一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閃電劃過她混亂的意識:月圓之夜!山主沉寂!那些被汙染的“孩子”,在山主力量被重創和封印的月圓之夜,也許……暫時擺脫了控製?恢複了部分神智?
但山主隻是被重創、被埋葬!它並沒有被徹底消滅!蘇梅筆記裡那破碎的“封印”並未真正完成!當月亮落下,當黑暗再次籠罩,當山主在地底積蓄力量……它們會不會再次被汙染?再次變成那些掌心睜開黃眼珠的怪物?
操場上,隻剩下冰冷的月光,嗚咽的風聲,濃重的血腥味,以及蜷縮在籃球架下、嚇得幾乎昏厥的小女孩壓抑的抽泣聲。
陳青癱在冰冷的地上,身體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左手因為那最後的投擲而傳來骨骼錯位的劇痛,但她已經感覺不到了。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飄散。左眼的視野開始模糊、旋轉,最終被一片無邊無際的、溫暖的黑暗所籠罩。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她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隱約的、模糊的聲響。
是警笛聲?
還是……山風刮過電線發出的嗚咽?
她不知道了。
冰冷的月光,靜靜灑落在莫河鄉小學死寂的操場上,灑落在那個蜷縮在籃球架下哭泣的小小身影上,也灑落在操場那片被鮮血和泥濘浸透的冰冷土地上。
在那裡,靜靜地躺著一個身影。
長發淩亂,沾滿血汙和泥漿,遮住了大半張臉。殘破的衣服被血浸透,勾勒出塌陷的胸口輪廓。她的左眼圓睜著,瞳孔已經擴散,倒映著墨藍色的、掛著一輪冰冷圓月的天空,凝固著最後一絲無法解讀的情緒——是解脫?是恐懼?還是……無儘的茫然?
空蕩蕩的右眼窩,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窟窿,在月光下無聲地訴說著恐怖與缺失。
血,暗紅的,早已不再新鮮,在她身下冰冷的泥地上,無聲地、緩慢地……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