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雲台峰頂,鬆濤如海。呂玄通青袍拂過晨露未晞的磐石,望向盤坐調息的趙清真,眸中星芒微動。
“清真,你金丹初成,道基已固。今日傳你全真龍門秘術——縮地脈。”呂玄通袖袍一展,六枚玉符淩空飛出,按六甲方位嵌入岩麵,“此法非遁非飛,乃是以神合地,化萬裡為跬步。”
心法:天地為樞
呂玄通並指點向趙清真眉心,玄奧口訣如清泉灌頂:
“頂天立地,形鬆意充——引清濁二氣貫湧泉百會,身作乾坤橋!”
趙清真頓覺足底地氣翻湧,頭頂星輝垂落,四肢百骸如融虛空。
“外敬內靜,心澄貌恭——敬天地如敬道,雜念若塵掃。”
鬆濤聲、山鳥鳴倏然遠去,唯剩體內金丹隨呼吸明滅。
“神注太空,周身融融——神遊太虛返照自身,暖流自天門灌入,過重樓,歸丹田!”
金光自趙清真周身毛孔透出,身下磐石竟浮現蛛網般的地脈光紋。
符咒:敕令山河
呂玄通袖中飛出兩縷黃土,一取自終南,一裹著塞外風沙。
“發端之地土,歸處之壤塵,此為地脈引。”黃土落地成壇,浮現朱砂寫就的“千裡一步”。
隻見呂玄通左腳踏“道頭”,右踩“萬裡”,雷印劍訣齊出,東方青氣如龍吸入肺腑。
咒起:“一步百步,其地自縮!”
聲如金玉震響,山巔雲霧陡然凝固。
咒續:“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攝!”
七遍咒言過處,玉符迸射青光,一道紫紋“縮地符”在虛空中自燃,灰燼竟凝成首尾相銜的玄龜之形!
真傳:跪膝震踵
呂玄通忽拂塵掃向趙清真足跟:“京骨穴乃地脈之眼!”
趙清真依言跪膝震踵,足跟叩地如擂夔鼓。
“咚!咚!”聲波透岩層而下,終南群山地氣轟然響應!無數金線自山體浮出,在他腳下交織成光輪。
“見那光輪旋渦否?”呂玄通指向扭曲的光紋,“此即先賢所言‘地脈蟲洞’——以神念為梭,可貫千裡!”
警訓:道在術先
正當趙清真神念欲探漩渦,呂玄通突然截斷地脈連接。
“噤聲!”呂玄通麵色凝重,“昔有修士急赴紅顏之約,心念蕪雜引動地脈逆衝...”拂塵在空中劃出恐怖裂痕,“雙腿陷於秦川,頭顱墜在滇南——此謂神意渙而不歸!”
他按上趙清真懷中歸塵劍:“術之極不過縮地千裡,道之極可納須彌入芥子。心若不澄...”指尖輕彈劍鞘,龍吟聲蕩儘雜念,“縱有縮地術,亦是畫地為牢!”
晨光刺破雲海時,趙清真足踏“千裡一步”土壇,歸塵劍引動地脈青氣。一步邁出,身形在光紋中淡如薄霧。百裡外終南古道的老鬆下,趙清真身影由虛化實,驚起滿山雀鳥。
風中傳來呂玄通的歌訣:
“韋渠牟求仙縮地走山川,終是執相;
費長房一步百壺濟蒼生,方見道真——”
歌聲戛然而止,鬆間唯餘玉符微光,照著岩上兩行新刻的丹書:
地脈通玄非關土,心光透徹即歸途。
呂玄通緩步上前,看著脫胎換骨的弟子,眼中滿是欣慰:“清真,你已然學會跬步千裡。然道在紅塵,真修在人間。‘三年哺乳’之功,非枯坐可成。需入世修行,於萬丈紅塵中煉心,於降妖除魔間積功累德,以萬丈紅塵煙火氣,溫養你那初生元神,使其圓融無礙,方能真正‘出神’具足六通,不懼俗世因果沾染。”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山穀外蒼茫的夜色:“你如今形貌氣質已大變,再施以我門中簡單的易容縮骨之術,收斂神光,便是故人王驤立於眼前,亦難識你本來麵目。你龍門道法根基已成,陝西口音官話亦已純熟。是時候下山了。”
呂玄通從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著雲紋與“龍門”篆字的令牌,遞給趙清真:“持此令牌,行走關中,遇我龍門弟子或正道同修,可示之。遇妖氛邪祟,當仗劍除之,以衛正道,積累外功。記住,神通隻是護道之用,切莫沉迷,更不可依仗神通欺壓凡俗,否則必遭天譴,前功儘棄!待你外功圓滿,元神穩固,自會有緣法引你回終南。”
趙清真——不,此刻起,他已是行走世間的龍門羽士,道號清真。他將“歸塵”劍負於背後,青袍在山風中獵獵作響,對著師父呂玄通深深稽首:
“弟子謹遵師命!必持心守正,護道降魔,不負‘清真’之名,不負‘歸塵’之劍!”
言罷,他轉身,大步流星,走向山穀之外,走向那萬丈紅塵,走向屬於龍門清真的雲遊之路。身後,終南山的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如同沉默的守護者。
終南山層巒疊嶂的輪廓在身後漸漸隱入雲霧。趙清真身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背負“歸塵”劍,三寸絡腮胡隨風輕拂,步履沉穩地踏入山外第一個依山傍水的小村落。村名“棲霞”,本應是一派田園牧歌的景象,此刻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籬笆殘破,雞犬不寧,空氣中彌漫著牲畜糞便與某種難以言喻的腥臊恐懼混合的氣息。
“哎呀!來了個道長!”一個在村口槐樹下唉聲歎氣的老農,眼尖地看到了趙清真,渾濁的老眼裡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顫巍巍地迎了上來。緊接著,更多的村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圍攏過來,七嘴八舌,聲音裡充滿了驚惶與絕望。
“道長救命啊!我們村遭了精怪了!”
“是頭成了精的豹子!凶得很啊!”
“比磨盤還大!能像人一樣站起來走!那臉……那臉像人!就是長滿了毛!眼睛賊亮賊亮的,一看就不是畜生!”
“吃人啊!王老漢和他小孫子,晚上去地裡看莊稼,就再也沒回來……隻找到幾片帶血的碎布!”
“還有牲口!村裡的牛、羊,被它咬死了好幾頭!脖子都被咬斷了!血都被吸乾了!”
“官府派了獵戶來,弓箭射上去跟撓癢癢似的!刀砍上去直冒火星子!”
“前些日子也來過幾個和尚道士,念經做法,撒豆成兵,結果晚上就被那豹子精堵在破廟裡……聽說死了一個,剩下的連滾帶爬逃走了,法器都丟了一地!唉……”
村民的描述拚湊出一個凶戾、狡詐、力大無窮且刀槍不入的豹子精形象。尤其那“直立行走”、“人麵豹身”、“吸食.精血”的特征,讓趙清真眉頭緊鎖。這絕非尋常猛獸,而是已開了靈智、踏上了邪道修煉門檻的精怪!此等妖物盤踞村落,若不除之,必成大患,亦有損他下山積功累德之初衷。
“無量天尊。”趙清真打了個稽首,聲音平和卻帶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穩,“諸位鄉親莫慌。貧道乃終南山龍門羽士,道號清真。此妖孽為禍一方,貧道既遇,自當儘力除此一害。”
村民見他氣度沉凝,言語篤定,又聞是終南山上下來的道長,絕望中總算看到一絲光亮,千恩萬謝。趙清真謝絕了村民安排的屋舍,隻討要了一碗清水,幾塊乾糧。他詳細詢問了豹子精出沒的時間規律(多在月黑風高的後半夜)、襲擊地點(多在村西靠近山林邊緣的牲畜圈和獨戶人家),以及前幾日那些僧道做法失敗的具體位置——村西頭那座早已廢棄、殘破不堪的山神廟。
日頭西沉,暮色四合。趙清真獨自來到村西頭。他並未直接進入那破敗的山神廟,而是在廟旁一棵數人合抱的巨大古槐樹上,尋了一處枝椏虯結、視野開闊又易於隱蔽的位置,盤膝坐定。此地既能俯瞰整個村西邊緣,又能將山神廟納入眼底,是絕佳的伏擊點。
他收斂氣息,意守丹田,將自身生機與真炁波動降到最低,整個人仿佛與身下的古槐融為一體,連呼吸都變得悠長細密,幾不可聞。隻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在漸濃的夜色中,如同兩點寒星,靜靜地注視著下方死寂的村落和幽暗的山林邊緣。腰間歸塵劍在鞘中發出極其輕微的嗡鳴,似乎感應到了即將到來的妖邪之氣。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連蟲鳴都消失了。
一股濃烈的、帶著血腥與野性騷氣的腥風,毫無征兆地從山林深處卷出!
來了!
趙清真瞳孔微縮。隻見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掠出樹林。月光被薄雲遮蔽,隻能勉強看清輪廓:體型確實遠超尋常豹子,肩高近人,肌肉虯結,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它並未像野獸般匍匐潛行,而是如同人一般,直立行走!步伐沉穩而詭異,悄無聲息地踏在鬆軟的泥土上。
當它行至一片被月光短暫照亮的空地時,趙清真終於看清了它的麵目:一顆碩大的豹子頭顱,但口鼻部卻向內收縮,形成一種極其彆扭、類似人臉的輪廓,布滿了黃黑相間的短硬絨毛!一雙眼睛不再是野獸的豎瞳,而是圓睜著,閃爍著冰冷、殘忍、又帶著一絲狡詐的幽綠色光芒!這絕非自然進化的產物,而是邪法異化、吞噬生靈精血後形成的人麵豹!
人麵豹顯然有著極高的警覺性。它並未立刻撲向最近的牲口圈,而是停在廢棄的山神廟前,幽綠的眼珠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鼻翼劇烈翕動,似乎在分辨空氣中殘留的氣息。最終,它的目光鎖定了古槐樹的方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吼——!”一聲低沉、充滿了威脅與嗜血欲望的咆哮從它喉嚨裡滾出!它放棄了襲擊牲口圈的計劃,四肢著地,猛地一蹬!龐大的身軀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挾著腥風,直撲趙清真藏身的古槐樹!速度之快,遠超凡人想象!利爪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妖孽!受死!”趙清真早有準備,在豹影撲至樹下的瞬間,猛地從樹上躍下!人在半空,手中已掐好五雷訣!口中疾誦《五雷神咒》: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遷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會黃寧!氤氳變化,吼電迅霆!聞呼即至,速發陽聲!急急如律令!”
咒語如雷,真炁奔湧!隨著最後“令”字出口,趙清真並指如劍,隔空虛點撲來的人麵豹!
“轟哢——!”
一道刺目的、僅有拇指粗細卻蘊含著至剛至陽破邪之力的***,自他指尖迸發而出!如同撕裂夜空的白色電蛇,精準地劈向人麵豹的頭顱!
人麵豹顯然沒料到這道士出手如此迅捷狠辣!它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厲吼,龐大的身軀在疾衝中強行扭轉,試圖躲避!但雷霆之速豈容閃避?電光擦著它半邊身子掠過!
“嗤啦——!”一股皮肉焦糊的惡臭瞬間彌漫!人麵豹堅韌得刀槍不入的皮毛,在純陽雷霆之力下如同紙糊,左肩胛處被炸開一個碗口大的焦黑血洞!深可見骨!暗紅色的妖血噴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