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嘉定州淩雲寺,趙清真與衛默言一行人找到劉員外的住處。趙清真拔下劉玉兒床頭的骨釘,化去骨釘魔氣,當即督促劉員外一家變賣家產,移居外地,以免四指道人派人來報複滅口。然後,趙清真等人沿岷江西岸官道北上。時值冬月,蜀中天氣陰濕,江麵上常籠罩著薄霧,兩岸山色在霧中若隱若現,平添幾分神秘。
行至彭山縣境內,衛默言指著前方一座籠罩在雲霧中的巍峨山影道:“趙真人,前方便是青城山了。此山素有‘青城天下幽’之美譽,自東漢張道陵天師在此創立天師道以來,便是道教聖地。山中宮觀林立,高真輩出。”
趙清真抬眼望去,但見群山環抱,峰巒疊翠,果然幽深靜謐。他心中卻無半點遊覽之意——據劉員外所言,那四指道人最後便是往青城山方向去了。此山既是道教聖地,又是邪陣可能的核心區域,其中不知隱藏著多少秘密。
“衛千戶,你可知青城山中,有哪些宮觀可能與那四指道人有關?”趙清真問道。
衛默言思索片刻:“青城山宮觀眾多,最有名的當屬建福宮、上清宮、天師洞、老君閣等。張本源真人主持的上清宮乃蜀王捐建,香火最盛。不過……”他壓低了聲音,“末將曾聽一些老輩人說,青城後山深處,還有些不為人知的野廟狐祠,常有精怪出沒。前朝筆記中記載,永樂年間青城後山便有‘野狐聚修,幻化人形’的傳聞。”
趙清真心中一動。他想起了在《成都府誌》中瞥見的一條記載:“青城後山有狐祠,夜現白衣秀士與人辯經……”莫非這狐精之事,也與邪陣有關?
正思忖間,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喧嘩。但見官道旁聚集了不少百姓,圍著一棵老槐樹指指點點。趙清真向衛默言使了個眼色,二人下馬上前查看。
走近了才看清,那槐樹下倒著三具屍首,皆是青年男子,衣著普通,似是行商或農夫。奇怪的是,三人麵色紅潤,嘴角帶笑,與錦江邊那些溺亡者死狀一模一樣。
一個老丈顫聲道:“作孽啊……這已是本月第七起了。都是這般死法,查不出病因,官府隻說暴斃。可哪有一連七人暴斃,還都麵帶笑容的?”
趙清真蹲下身,以歸墟慧眼細察。果然,三人眉心皆有一縷極淡的黑氣,與淩雲寺骨釘上的邪氣同源,隻是更加微弱。他伸手按在其中一具屍首的額頭上,閉目感應。
刹那間,一幕畫麵浮現在腦海:深夜的山道,三個青年結伴而行。忽然前方霧中現出一個白衣女子,身姿窈窕,麵容模糊。女子向他們招手,口中唱著縹緲的歌謠。三人如同中了魔咒,癡癡地跟著女子走入霧中,隨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再無知覺……
“狐魅攝魂。”趙清真睜開眼,沉聲道。
衛默言臉色一變:“真人的意思是……”
“青城山的狐精,恐已被.人.操控,成了那邪陣收集生魂的工具。”趙清真起身,對周圍百姓道,“諸位鄉親,近日莫要夜行,尤其莫要跟隨陌生女子入山。此非尋常案件,乃妖物作祟。”
百姓們聽得麵如土色,紛紛散去。
衛默言低聲道:“真人,此事要不要報知當地官府?”
趙清真搖頭:“尋常衙役對付不了這等妖物,反會打草驚蛇。我們暗中查訪便是。”他望向青城山方向,“看來,得先去會會那青城狐魅了。”
二人商議已定,決定兵分兩路。衛默言帶人前往青城前山的上清宮,聯絡張本源真人,查探四指道人行蹤;趙清真則獨往後山,尋那狐祠蹤跡。
臨彆前,衛默言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真人,此乃蜀王府通行令牌,青城山各宮觀皆識得。若有需要,可憑此調遣山中道士相助。”
趙清真收下令牌,又囑咐道:“衛千戶此去也需小心。那四指道人能在蜀王眼皮底下布陣,必有內應。上清宮中,未必乾淨。”
衛默言凜然應諾,帶人往建福宮方向去了。
趙清真目送他們遠去,轉身步入通往青城後山的林間小道。這條路人跡罕至,石階上布滿青苔,兩旁古木參天,藤蘿纏繞,果然幽深。
行至半山,天色漸暗。冬日山中的夜晚來得格外早,不過申時三刻,林間已是暮色沉沉。山風穿林而過,發出嗚咽之聲,似人低泣。
趙清真不疾不徐,循著山勢而行。他放開神識,感應著山中氣機變化。青城山不愧是道教名山,地脈靈氣充沛,處處可見前人布設的陣法痕跡。然而在這些正道陣法之間,卻摻雜著一縷縷不和諧的邪氣——那正是萬魔朝宗大陣的節點之力,九子母噬魂大陣邪氣都是單一的,看來九子母噬魂大陣隻是為了攝取生魂,為萬魔朝宗大陣提供養料。
越往後山深處,邪氣越濃。至一處名為“擲筆槽”的險要之地時,趙清真忽然停步。
擲筆槽乃是一道深澗,相傳為張天師降魔時擲筆所化,兩岸峭壁如削,深不見底。此刻,澗底正隱隱傳來女子歌聲,縹緲淒婉,用的是一種古老的蜀地方言:
“月出皎兮,勞心悄兮……山有木兮,木有枝兮……”
歌聲在深澗中回蕩,帶著勾魂攝魄的魔力。尋常人聽了,隻怕會情不自禁循聲而去,失足墜澗。
趙清真卻不為所動,朗聲道:“何方道友在此清修?貧道趙清真,特來拜訪。”
歌聲戛然而止。片刻後,澗底飄起一團白霧,霧中隱約可見一個白衣身影。那身影緩緩上升,落在趙清真對麵三丈外的崖石上。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是個極美的女子,身著素白襦裙,長發及腰,眉目如畫。隻是她身後拖著三條毛茸茸的白色狐尾,暴露了非人之身。
女子打量著趙清真,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道長好定力,竟不受我‘狐歌’所惑。不知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趙清真拱手道:“貧道為近日山下行商暴斃案而來。聽聞青城後山有狐仙清修,特來請教,可知是何方妖物作祟?”
狐女神色微變,隨即掩口輕笑:“道長說笑了。妾身在此修行三百年,從未害人性命。那些凡人暴斃,與妾身何乾?”
“貧道並未說是道友所為。”趙清真目光如電,“隻是道友既居此山,當知山中動靜。近日可有不速之客入山?可有人在此布設邪陣?”
狐女聞言,笑容漸漸收斂。她沉默片刻,輕歎一聲:“道長既問,妾身也不敢隱瞞。月前,確有一黑袍道人入後山,在‘野狐祠’舊址布設陣法。那道人左手缺一小指,手段狠辣,妾身不敢靠近。”
四指道人!果然在此。
“道友可知他布的是何陣法?目的何在?”
狐女搖頭:“那陣法詭譎,妾身看不明白。隻知陣法成時,山中陰氣大盛,許多沉寂多年的孤魂野鬼都被喚醒。那道人又以秘法操控了幾個修為淺薄的同族,命她們下山攝取生魂……”她頓了頓,眼中露出哀色,“其中便有妾身的妹妹,小字素素。她道行不足,被那道人以‘控魂咒’製住,身不由己。前幾日她偷偷回來,說那道人要煉什麼‘萬魔朝宗大陣’,需集齊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生魂……”
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生魂!趙清真心中一凜。如此規模,已不是尋常邪陣,而是足以撼動一省氣運的滔天惡法。
“道友可知那陣眼在何處?那道人現在又在何處?”
狐女指向後山深處:“陣眼應在‘鬼城山’一帶。那裡自古便是亂葬崗,陰氣最重。至於那道人……”她遲疑道,“三日前他離開後山,似是往‘天師洞’方向去了。不過這隻是妾身猜測,做不得準。”
天師洞?趙清真眉頭微蹙。天師洞是青城山核心宮觀之一,供奉張道陵天師,香火鼎盛。那邪道敢去那裡,要麼是膽大包天,要麼是……天師洞中也有問題。
“多謝道友相告。”趙清真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符,以指代筆,淩空畫了一道“清心破妄符”,遞給狐女,“此符可暫保靈台清明,抵禦邪咒。道友若見令妹,可將此符貼在她眉心,或可暫時壓製控魂咒。”
狐女接過符籙,盈盈下拜:“多謝道長。若道長能救回素素,妾身必結草銜環以報。”
趙清真擺手:“降妖除魔,本是分內之事。隻是還有一事請教——道友在此修行多年,可知這青城山中,可有什麼上古遺跡,或是鎮壓著什麼厲害妖魔?”
狐女思索良久,忽然想起什麼:“要說上古遺跡……妾身曾聽祖輩說過,青城山深處有處‘禹王碑’,據說是大禹治水時所立,鎮壓著岷江水脈。但具體在何處,無人知曉。至於鎮壓的妖魔……”她壓低聲音,“傳說張天師當年在青城山降服六大魔王、八部鬼帥後,將其魂魄封於山中某處,以鎮山石壓之。但這些隻是傳說,真假難辨。”
禹王碑、鎮山石……趙清真將這些信息記在心中。萬魔朝宗大陣要彙聚萬魔之力,很可能就是要解開這些上古封印,釋放被鎮壓的妖魔。
辭彆狐女,趙清真繼續深入後山。越往深處,山路越險,林木越密。至子夜時分,他終於來到了狐女所說的“鬼城山”。
此地果然陰氣森森。雖名為山,實則是一片怪石嶙峋的丘陵,其間散布著無數墳塋,有新有舊,有的墓碑已風化難辨。夜風過處,磷火點點,如同鬼眼。
趙清真運起歸墟慧眼,隻見整片山域被一層濃鬱的黑氣籠罩。黑氣之中,無數冤魂厲鬼遊蕩,發出無聲的哀嚎。而在丘陵中央,一座新立的法壇赫然在目。
法壇以青石壘成,高約丈許,壇麵刻滿血色符文。壇周圍插著九麵黑色幡旗,旗上繪著猙獰鬼麵。壇心處,供奉著一尊三頭六臂的邪神像,神像前擺放著九盞油燈,燈焰竟是詭異的綠色。
“九幽攝魂壇。”趙清真認出了這邪法。此壇能吸引方圓百裡內的孤魂野鬼,將其禁錮煉化,是布置萬魔朝宗大陣的重要節點。
他正欲上前破壇,忽聽身後傳來破空之聲。三道人影從天而降,落在法壇前,擋住了去路。
來者皆著黑袍,麵戴青銅鬼麵,隻露出雙眼。為首一人身形高大,聲音沙啞:“何方道人,敢闖禁地!”
趙清真掃視三人,發現他們氣息陰邪,修為不弱,都在煉氣化神中期左右。更讓他注意的是,三人腰間都掛著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猙獰的鬼首。
“貧道趙清真,特來破此邪壇。”趙清真淡然道,“爾等助紂為虐,布設此等傷天害理之陣,不怕天譴嗎?”
那高大黑袍人冷笑:“天譴?我等奉‘魔教聖主’之命,布設萬魔朝宗大陣,正是要逆天改命,成就無上大道!你這道人不知死活,今日便讓你成為陣中第九千九百九十八個生魂!”
話音未落,三人同時出手。高大黑袍人祭出一麵黑色幡旗,旗展處,陰風怒號,無數厲鬼從中湧出,撲向趙清真。左側黑袍人雙手結印,地麵裂開,伸出無數白骨手臂,抓向趙清真雙足。右側黑袍人則張口噴出三道黑氣,黑氣中隱現毒蟲幻影,噬咬而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趙清真不閃不避,歸墟意境展開。
刹那間,以他為中心,三丈之內仿佛化作一片混沌虛空。那些撲來的厲鬼、白骨手臂、毒蟲黑氣,一入此範圍,便如同泥牛入海,迅速消融瓦解,化作最原始的天地元氣。
三個黑袍人大驚失色,想要收回法術,卻已來不及。歸墟意境如潮水般擴張,將他們籠罩其中。
“這是什麼道法?!”高大黑袍人驚恐大叫,拚命催動幡旗,卻見幡旗上的鬼麵一個個崩碎,幡旗本身也開始風化。
趙清真並指如劍,淩空三點。三道混沌劍氣破空而出,精準地擊中三人丹田。
“啊!”慘叫聲中,三人道基被廢,癱軟在地。那麵黑色幡旗也徹底化作飛灰。
趙清真走到法壇前,仔細查看。壇上的邪神像散發著濃鬱的邪氣,顯然已吞噬了不少生魂。他沉吟片刻,沒有立即毀掉法壇——此壇與整個大陣相連,貿然破壞恐引發反噬。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符,正是蜀王所贈的太乙誅邪劍所化。趙清真將玉符置於壇心,以歸墟真元催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