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話鋒陡然一轉。
聲音壓得極低。
“隻是,你當真覺得,祖父沒有料到這一步?”
院子裡,徹底安靜下來。
隻有晚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蘇文良臉上那點虛假的笑容,終於一點點斂去。
他死死盯著杯中渾濁晃動的酒液。
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桃花眼裡,第一次浮現出深不見底的凝重。
“父親……”
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問蘇清揚,又像是在問自己。
“他老人家,到底想做什麼?”
蘇清揚的指尖,在冰冷的石桌上輕輕敲擊著。
叩。
叩。
叩。
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
“祖父將這兩個人推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抬起眼,目光在蘇文良和蘇晚星臉上一一掃過。
“是想為即將歸家的子衿,提前培養好兩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讓他們鬥,讓他們爭,讓他們在血與火中磨礪成最鋒利的刀,然後忠心耿耿地輔佐蘇家未來的繼承人?”
這個猜測,聽起來無比合情合理。
也最像是蘇臨淵會做出的布局。
可蘇文良卻搖了搖頭。
他仰起頭,又凶狠地灌下一杯酒。
這一次,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徹骨的寒意。
“大姐,你把父親想得太仁慈了。”
“什麼左膀右臂?”
“你見過哪家的主人,會讓自己的兩條狗,在真正的主人回來之前,就磨好獠牙,甚至嘗過血腥?”
他的比喻粗俗不堪,卻又一針見血。
蘇清揚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一直沉默的蘇晚星,忽然開了口。
他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懶散的調子。
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刺破了這層最後的溫情脈脈。
“又或者,祖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培養。”
父女二人的目光,同時轉向他。
蘇晚星倚著桌沿,看著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被無儘的黑暗吞噬。
語氣幽幽。
“而是想讓這幾隻被放進籠子裡的狼,在蘇子衿回來之前,先殺個你死我活。”
“活下來的那個,最凶,最狠,也最懂得搖尾乞憐。”
“至於死了的……”
他聳了聳肩,臉上露出一個無所謂的,近乎殘忍的笑。
“不過是些沒用的廢物罷了,死了,也就死了。”
死寂。
蘇文良院中的空氣,仿佛比蘇家任何一個角落都要冰冷。
蘇清揚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不覺地死死攥緊,指節發白。
蘇文良握著酒杯,許久,許久,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啞的,分不清是嘲諷還是悲涼的笑。
“說得好。”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裡是說不出的複雜。
“這,才是我蘇家的子孫該有的樣子。”
他站起身,將壺裡剩下的酒全部倒進杯中。
酒液滿溢,順著他的手腕流下。
“所以,大姐。”
他看向蘇清揚,眼中再無半分玩笑,隻剩下看透一切的冷漠。
“彆再打晚星的主意了。”
“這趟渾水,我們不趟。”
“就讓他們鬥去吧。”
“鬥得越狠越好,死得越多越妙。”
他舉起酒杯,對著沉沉的夜色,遙遙一敬。
然後一飲而儘,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