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越跪在地上,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衝上了頭頂,他死死地盯著秦望舒,那眼神,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這個孽障!
她想乾什麼!
秦望舒卻像是沒有看到他吃人的目光。
她迎著祖父那玩味的視線,向前走了兩步,裙擺拂過冰冷的青石板,悄然無聲。
她仰起那張精致絕倫的小臉,清澈的眼眸裡,盛滿了恰到好處的悲傷與心疼。
“祖父,您看,懷瑾哥哥多孝順啊。”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一絲孩童特有的天真。
“這份心意,這份堅忍,望舒聽了,心都疼了。”
她每說一個字,蘇文越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她清脆的聲音,在每個人的心頭回響。
“昨日在您那兒,望舒還跟哥哥開玩笑,說我們姐妹要替他‘試藥分憂’。”
她說到這裡,眼圈微微一紅,聲音裡帶上了哽咽。
“誰曾想,一語成讖。若是我們姐妹昨夜能更儘心一些,多問一句,多看一眼,哥哥又何至於受這般罪過!”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陰影。
“望舒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點明了蘇懷瑾的“孝心”,又給自己安上了一個“未能儘責”的愧疚名頭。
蘇文越渾身發冷。
他精心算計,甚至不惜讓兒子以身犯險,演了這麼一出苦肉計,為的是什麼?
為的就是讓父親看到蘇懷瑾的“孝心”與“堅忍”,從而對他更加看重!
可現在,這份功勞,這份心意,全被秦望舒輕飄飄幾句話,變成了她用來攻訐自己的武器!
“祖父。”
秦望舒再次抬起頭,那雙含著淚光的眼眸,直直地看向蘇臨淵。
“懷瑾哥哥是我蘇家未來的頂梁柱,是十四歲的解元郎,他的身子,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金貴。”
“可二叔公務繁忙,二嬸又遠在孫家,這聽雨閣上下,竟連個能儘心伺候的主子都沒有。”
“萬一再出什麼差池,傷了哥哥的根基,那才是我們蘇家天大的損失!”
她的話音不高,卻字字句句,都像重錘,狠狠砸在蘇文越的心上。
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說他蘇文越連自己的兒子都照顧不好!
是說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
蘇文越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幾乎要裂開。
他猛地抬頭,正要開口辯駁。
“父親!她……”
“哦?”
蘇臨淵卻先他一步開了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看著秦望舒。
“那依你看,該當如何?”
蘇文越剩下的話,瞬間被堵死在了喉嚨裡。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父親竟然……竟然在問這個孽障的意見!
秦望舒要的就是這句話。
她臉上悲傷的神情未變,眼底卻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冷光。
“望舒不敢妄言。”
她先是謙卑地躬了躬身,隨即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
“隻是覺得,哥哥身邊,總該有個貼心的人時時照看著才好。”
“我們姐妹倆,雖年歲小,但也懂得些淺顯的道理。既然昨日說了要為哥哥‘分憂’,那便不能是句空話。”
她轉向跪在地上的蘇文越,臉上帶著全然的無辜與真誠。
“二叔,您看這樣可好?”
“以後,凡是給懷瑾哥哥的吃食、湯藥,都先送到我暖閣,或是雲溪姐姐那裡。”
“我們姐妹倆,替您,替二嬸,也替祖父,先嘗一嘗,看一看。”
“一來,免得再有‘虛不受補’的意外發生。”
“二來,也算是全了我們做妹妹的一片心意。”
“如此,哥哥也能安心養病,您也能放心公務,豈不是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
蘇文越隻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幾乎要嘔出血來!
這哪裡是兩全其美!
這分明是趁火打劫!
以後,他送來的任何東西,都得先經過秦望舒和蘇雲溪的手。
他蘇文越,反倒成了一個連兒子都照顧不好的無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