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轉過頭,深深看了橙瓜一眼,那眼神裡有理解,也有一絲過來人的疲憊。
“橙瓜,你覺得什麼是好?是強迫他們回到那個讓他們每分每秒都如同身處地獄的正常世界,然後在某一天因為無法承受而徹底崩潰、傷害他人或自我毀滅?
還是留在這裡,在熟悉的警戒狀態中,在彼此理解的沉默裡,找到一份雖不完美但足以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平靜?”
她頓了頓,聲音低沉而有力:“對他們很多人來說,能在這裡保持相對穩定,能執行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務,能感受到自己還有用,而不是被當作易碎品小心翼翼地供起來,或者被當作潛在的危險源被社會排斥……
這已經是他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了。這裡的輕鬆,橙瓜,是用無數無法愈合的傷口和永不停歇的內心警報換來的。”
正說著,一個身材異常高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舊疤的哨兵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目標明確地停在林晚麵前。
他周身散發著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橙瓜時帶著一絲審視,但更多的是對林晚的尊重。
“林向導,”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摩擦,“老貓的狀態不太對。訓練時差點把新來的沙袋當蟲族卵囊給撕了,現在把自己關在裝備室裡,誰也不讓進。”
他口中的老貓,正是剛才那個一遍遍擦拭水杯的哨兵。
林晚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而專注,剛才談話中的沉重感被一種職業性的冷靜取代。
“知道了,疤叔。我去看看。”她立刻起身,對橙瓜說:“跟我來,讓你看看輕鬆工作的另一麵。”
橙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趕緊跟上林晚的步伐。
空氣中仿佛多了一絲緊繃的弦音。
她們快步穿過營地,走向角落一個由廢棄裝甲板搭建的簡易裝備室。
門口站著幾個麵帶憂色的哨兵,看到林晚來了,都默默讓開一條路。
隔著厚重的金屬門板,裡麵傳來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還有金屬被劇烈撞擊的悶響。
哐!哐!哐!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上。
林晚沒有立刻推門,而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橙瓜能感覺到一股強大而柔和的精神力如同水波般從林晚身上擴散開來,極其小心地,試探性地觸碰著門板後的精神屏障。
那屏障此刻像一塊烙鐵,充滿了狂暴、混亂。
“老貓!是我,林晚!”
林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和安撫感,清晰地傳入裝備室內,“聽著,這裡很安全,沒有蟲族,沒有戰場,隻有營地的兄弟和我。把你的感官收回來,老貓!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的聲音上!”
裡麵的撞擊聲停頓了一瞬,緊接著是更加狂躁的嘶吼和更猛烈的撞擊。
門板劇烈地顫抖著。
橙瓜的心跳得飛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門後那股精神風暴的恐怖力量,狂暴、混亂、充滿了毀滅性的衝動。
她下意識地調動起自己的精神力,學著林晚的樣子,試圖去接觸,但那混亂的漩渦幾乎要將她意識撕碎。
她這才真切體會到林晚所說的維持和平衡意味著什麼。
這絕非課堂上模擬的精神梳理,這是站在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口,試圖用一根細線拉住一個正在墜入深淵的靈魂。
林晚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的精神力如同最靈巧的織網者,在狂暴的精神風暴中尋找著那幾乎被淹沒的,屬於老貓本人清醒意識的微弱光點。
她的聲音依舊穩定,一遍遍地呼喚著名字,重複著安全的信息,試圖在那片混亂的圖景中錨定一個坐標。
但很顯然,作用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