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光束溫柔卻不容抗拒地包裹著眾人,如同母親的手,牽引著他們穿過那道黑暗豁口。
預想中的撞擊、墜落並未發生。他們像是穿過了一層冰冷的水膜,進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內部”。光束消散,腳踏實地感傳來,同時,一股遠比外部更加濃鬱、更加沉重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不是簡單的空氣,而是凝固了萬古時光的塵埃、金屬鏽蝕、能量衰變、以及……某種無處不在的、悲愴而執著的集體意誌的混合物。吸入肺中,帶著微微的刺痛與難以言喻的滄桑。
眼前,並非預想中的狹窄通道或破損艙室。
而是一片難以用語言形容其廣闊與破敗的……內部空間。
他們仿佛站在一處高聳的、環形內壁的突出平台上。腳下是厚重的、布滿奇異紋路卻裂紋縱橫的金屬甲板,紋路中偶爾還有極其微弱的、如同垂死心跳般的流光閃過。抬頭望去,“天空”是高不可及的、弧形的穹頂,由某種半透明的晶體與金屬骨架構成,但此刻大半崩塌、焦黑,露出後麵更加深邃的、結構複雜的艦體內部,無數斷裂的管線、扭曲的骨架、破碎的儀器如同倒懸的森林,沉默地指向下方。
而他們的正前方,平台之外,是這座上古戰爭要塞真正的“腹腔”——一個巨大到仿佛能容納山嶽的中央空腔。空腔並非完全黑暗,一些殘存的、不知名的晶體或能量節點散發著幽藍、暗紅或慘綠的光芒,如同星海殘骸,勉強照亮著這片宏偉的廢墟。
目光所及,儘是戰爭的殘酷與時光的無情。
巨大的、鏽蝕成暗紅色的金屬結構如同巨獸的肋骨,縱橫交錯,不少已經斷裂、坍塌。殘破的艦載武器平台歪斜地懸掛在空腔四壁,粗大的炮管扭曲變形,指向空洞的虛無。一些類似小型飛行載具或工程機械的殘骸,如同被遺棄的玩具,散落在空腔底部隱約可見的、堆積著厚厚塵埃與碎片的“地麵”上。更遠處,空腔的對麵內壁,隱約可見層層疊疊、如同蜂巢般的艙室開口,大部分都已破損或徹底封閉,隻有少數幾個,透出幽深莫測的黑暗。
整片空間,寂靜得可怕。沒有風聲,沒有機械運轉,沒有生命活動,隻有那無處不在的、幾乎要將人靈魂都凍結的“死寂”。時間在這裡仿佛失去了意義,一切都被定格在最終毀滅的瞬間。
“這裡……就是先祖們的要塞內部?”青葉祭司的聲音帶著顫抖,不是恐懼,而是麵對浩瀚曆史與悲壯犧牲時,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與哀傷。她伸出手,輕輕觸摸著平台邊緣冰冷卻布滿粗糲劃痕的欄杆,仿佛能感受到無數雙手曾經同樣緊握過這裡,眺望過同一片戰場。
“能量反應極其微弱,但結構……驚人地穩固。”顧星辰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眉心古玉全力運轉,混沌感知如同小心翼翼的水滴,滲入周圍環境。他發現,儘管外觀破敗不堪,但構成這座要塞主體的材料,以及其整體結構框架,依舊蘊含著一種難以想象的堅韌特性,抵抗著萬古歲月的侵蝕和外部空間亂流的消磨。這是一種遠遠超越靈墟界甚至他認知中仙界煉器水準的造物。
而他手中的【不屈】斷劍,在進入這裡的瞬間,就徹底沉寂了下去。並非失去聯係,而是那種悲鳴與震顫完全內斂,劍身冰涼,裂紋密布,如同耗儘了所有力量,陷入最深沉的沉睡。隻有偶爾一絲微不可察的、與周圍環境隱隱契合的脈動,表明它並非凡鐵,而是與此地同源。
“小心,這裡雖然看似死寂,但未必安全。”璃月攙扶著顧星辰,警惕地環顧四周。她的混沌灰芒在這裡也受到了極大壓製,幾乎無法離體,隻能勉強在體表流轉自保。
“阿骨打和石嶽需要儘快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進一步治療。”漣漪看著依舊昏迷的兩位重傷員,憂心忡忡。她的治療術在這裡效果大打折扣,生命法則似乎受到了某種排斥或壓製。
顧星辰點點頭,目光投向平台一側。那裡有一條向下傾斜的、寬闊的金屬階梯,沿著環形內壁螺旋延伸,通向空腔的“底部”。階梯同樣布滿塵埃和戰鬥痕跡,但看起來相對完整。
“先下去,找一處相對封閉、易於防禦的艙室。”顧星辰做出決定。留在這個開闊的平台上,目標太明顯,萬一那六個新的秩序守衛有能力進入要塞,或者這裡有其他未知危險,他們將無處可躲。
眾人相互攙扶,小心翼翼地踏上金屬階梯。腳步落在積滿塵埃的金屬板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在死寂中傳得老遠,讓人心頭發毛。階梯兩側的牆壁上,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畫、蝕刻的文字或符號,風格古老而抽象,大多描繪著星辰、遠征、戰鬥的場景,其中反複出現“啟明”徽記的變體。不少壁畫被巨大的爪痕或能量灼燒的痕跡破壞,顯得支離破碎。
沿著階梯下行,越發深入地進入要塞內部。周圍的景象也從宏觀的破敗,轉向更加具體、也更加觸目驚心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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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經過一處像是大型樞紐的地方,數條通道在此交彙,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已經熄滅的能量核心基座,基座周圍倒伏著數十具身披殘破製式鎧甲的遺骸。遺骸早已化為枯骨,與鏽蝕的鎧甲融為一體,保持著生前最後的姿態——有的相互依靠,有的麵朝通道入口持劍而立,有的蜷縮在掩體後……他們手中的武器早已失去靈光,但那份至死未懈的守護意誌,卻仿佛依舊縈繞在這片空間。
青葉祭司幾乎走不動路,她跪在一具相對完整的遺骸前,那遺骸胸口有一個小小的、手工雕刻的、略顯粗糙的啟明徽記掛墜。她顫抖著手,輕輕拂去掛墜上的塵埃,淚水無聲滴落。
“他們……直到最後……”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顧星辰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枯骨長廊中將軍的記憶碎片,與此地凝固的景象重疊,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一幅更加完整、也更加慘烈的畫卷:一艘承載著希望與反抗意誌的巨艦,在終極之戰中力戰不敵,最終墜入星璿邊緣的時空夾縫,船員們戰鬥到最後一人,與艦同沉。
“逆天非為私仇,乃為眾生開一線之天。”將軍的遺言在心頭回響。眼前的每一具遺骸,都是這句話的注腳。
他們繼續下行,氣氛沉重得如同鉛塊壓在胸口。
終於,階梯到了儘頭,連接著空腔底部一條相對寬闊的主通道。通道兩側是密密麻麻的艙門,大部分緊閉,少數半開著,露出裡麵更加狼藉的景象——傾倒的儀器、散落的文件已化為塵粉)、休眠艙破碎的蓋板……
他們選擇了一間位於通道中段、艙門相對完好、內部空間較大的艙室。艙門是一種厚重的、帶有複雜機械結構的合金門,費了些力氣才在石嶽恢複些許力氣後的蠻力下被撬開一道勉強供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艙室內一片黑暗,塵埃味濃重。墨羽長老點燃了一小截特製的、能在低靈環境下緩慢燃燒的熒光棒,幽綠的光芒照亮了內部。
這裡像是一間綜合性的駐守點或小型休息室。靠牆有幾張固定的金屬床鋪,上麵鋪著早已化作纖維灰塵的織物。中央有一張大型金屬桌,桌上散落著一些類似個人物品的東西:一個鏽死的金屬水壺,幾枚刻著不同符號的、疑似身份牌的金屬片,還有一把斷了一半的、造型奇特的匕首。牆壁上有嵌入式的儲物櫃,櫃門扭曲。
簡單清理出一塊地方,將依舊昏迷的阿骨打和石嶽安頓在相對完好的金屬床架上。漣漪和青葉祭司立刻開始全力救治,雖然環境不利,但至少暫時安全。
顧星辰靠坐在冰冷的金屬牆邊,緩緩調息。體內的情況很糟糕,經脈多處受損,混沌元丹光芒黯淡,強行融合外來血氣造成的負荷需要時間平複。他取出幾枚得自古路的療傷丹藥服下,藥力化開,帶來細微的暖流。
璃月守在門邊,警惕著外麵的動靜。墨羽長老和幽影簡單探查了一下艙室其他角落,除了一些無用的雜物和塵埃,並未發現特彆的東西,也沒有明顯的危險。
雷梟坐在角落,閉目調息。他的狀態相對特殊,這裡的秩序壓製環境似乎與他修煉的天罰雷霆有某種隱晦的共鳴,雖然依舊讓他感到壓抑,但靈力恢複速度反而比其他人稍快一線。他偶爾睜眼,目光複雜地掃過顧星辰和他放在身側的斷劍,又看向艙室外無邊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逝。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阿骨打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率先醒轉。他掙紮著想要坐起,被漣漪按住。
“彆亂動,你肩膀和內臟的傷很重,那些黑色物質的侵蝕性也很強,我剛幫你穩定住。”漣漪的聲音帶著疲憊。
阿骨打獨眼轉動,看了看周圍,又看向顧星辰,嘶啞道:“顧兄弟……我們這是……在哪兒?那些黑家夥呢?”
“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暫時沒有追兵。”顧星辰簡略回答,“你好好休息。”
阿骨打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他能感覺到身體的虛弱和疼痛。
又過了一會兒,石嶽也發出一聲粗重的喘息,醒了過來。他受的主要是外傷和力量透支,恢複力驚人,醒來後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已能勉強坐起,自己運功調息。
看到兩人相繼醒轉,眾人稍感安心。
然而,這種暫時的安寧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顧星辰嘗試溝通古玉,進一步探查周圍環境時,一直沉寂的【不屈】斷劍,突然再次發出了動靜!
不是悲鳴,也不是震顫。
而是劍身上那些密布的裂紋中,毫無征兆地,滲出了一點極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光粒!光粒如同擁有生命,緩緩飄起,在昏暗的艙室內顯得格外醒目。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越來越多的淡金光粒從斷劍裂紋中滲出,彙聚成一小團柔和的光暈。
光暈飄浮在空中,微微搖曳。
然後,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這團光暈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緩緩飄向了艙室一側的牆壁,沒入了牆壁上一塊看似普通、布滿塵埃的金屬嵌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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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噠。”
一聲輕微的、仿佛塵封了萬古的機括轉動聲響起。
那塊金屬嵌板,竟然向內縮進,然後向一側滑開,露出了後麵一個隱藏的、不大的壁龕!
壁龕中,沒有機關,沒有寶物,隻有一樣東西——
一枚拳頭大小、通體呈現暗金色、表麵布滿了更加細密玄奧紋路的……棱形晶體。
晶體靜靜懸浮在壁龕中央,散發著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正的淡金色光芒。那光芒與斷劍滲出的光粒同源,卻更加凝聚、更加……古老。
當這枚晶體出現的瞬間,整個艙室,不,似乎以這枚晶體為中心,一股微弱卻清晰的“脈動”擴散開來!空氣中凝固的塵埃仿佛都微微震動了一下。那股無處不在的悲愴與死寂,似乎被注入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活力”?